风翳寒直接白了他一眼:“臣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皇上这么高看臣!”
“哼!果然是昔日太子少师，这份巧舌如簧完全不能小觑!
看来朕当年早早撤了你的职还是朕的不是了，不然兴许还能教教太子，不至于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会说话!”
说到后半截他怒目转向泠衍抒:“连基本的孝行礼节都不会了!敢跟朕这么说话!”
太子满脸嘲讽:“孝?!什么孝?!父慈子孝?!
那也是从来先有长辈慈，才有子孙孝!”
说着他故意去看了一圈在场的官员们，看得所有人都使劲把脑袋往下低，恨不得塞进自己胸膛，太子才回过头来:“一国之君还理解不透其中意味，张口就拿孝道绑架，也不怕传出去被天下人笑话!”
这话直击要害，瞬间让连鸿昭破了大防!
心情剧烈起伏让他脸上的肌肉都抖了起来，丢不起这个人的一国之君挥起巴掌就往前冲!
也就碍于太子身边有泠族充当的近卫阻挠，他捞不到好，不然非得亲手扇上太子的脸才肯罢休!
饶是如此，连鸿昭依旧忍不下这份耻辱:“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你以为你从小到大尊贵的身份怎么来的!
朕赐了你最尊贵的血统!你不知对朕感恩就罢了，还敢拿歪理邪说煽动人心!”
这话明显不对味儿了，所有大臣赶紧跪地垂头，以表态度。
这回连承宁王和萧澈都不例外!
黎初晗观着局势，也跟着“跪”了下去，暂时隐藏好自己。
再看向太子，就发现对方已经逐渐失了冷静，此刻星眸里全是毫不遮掩的恨意，堪称满目疮痍:“尊贵?!你还敢提尊贵?!
是!真够尊贵的!尊贵到我明明有天底下身份最高的双亲，却活得完全像个孤儿乞儿!
别说能得什么温暖了，一个垂髫之年的孩子居然连想见父后一面都被判为十恶不赦!
深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弃子!
什么太子?!不过是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待见的废物罢了!
没能继承泠族血脉的废物，一点用都没有，无论是谁都可以轻视相待!
所以他们连给口饭、看个病都是看你心情来的。
是太子又怎么样?!还不是饥一顿饱一顿地过?!
他们根本不觉得这么对待有什么问题!毕竟又没有饿死!生病也只要命还在就行!
就这种日子，够尊贵了吗？!”
泠衍抒把一腔悲愤全冲着生父撒了出去。歇斯底里的质问让连鸿昭哑口无言，转眼就脸色漆黑。
太子却反而笑了，又哭又笑:“寒冬腊月，冰窖一样的东宫里经常连块碳火都没有!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也就身上那张绣着金蟒、撑着门面的皮他们不敢撕，才由着我裹着一具骷髅身浑浑噩噩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
他没再说下去。
因为寒冬至此暂时终结了，爹爹出现，救走了他。
——也就如今他知道爹爹还好好的活着，不然换作从前，泠衍抒都没有勇气去回忆儿时这黑暗的一切。
可悲吗？
说起来他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孩子，可事实却是他活了八九岁，跟着爹爹出了宫，才第一回得到寻常孩童唾手可得的舐犊之情!
以至于他得到的时候还不敢相信!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可真傻。
那么温柔的爹爹他居然单因不熟悉，就不敢在对方面前放开性子，就连吃饭都是。
偏自己因为经年累月的吃不饱，又要长个儿，当真瘦到皮包骨头，再叠加这小到不像话的食量，自然没少惹爹爹心疼!
时至今日，他都清楚记得爹爹在他面前叹息的模样:“这吃得比只猫儿还不如可怎么办？!”
之后为了让自己能多吃两口，爹爹就开始像照顾三岁孩童一样追着自己喂饭，真的是十分努力地在把自己养胖了。
而他越来越贪恋对方给的温暖，总是装着半推半就地默许。没两餐又发现每回比上顿多吃两口，还能得到爹爹的夸奖，更是直接促使他走上了暴饮暴食的歧途!
一个孩童毫不顾忌的连续吃撑能有什么好结果?自然是没坚持两天，他就积食病倒了!
新手爹和新手儿子一起挨了大夫好一通大骂!
但被骂后两人反而觉得互相之间更亲近了一点，开始能跟对方敞开心扉地说话，然后一起改正，一起为自己的一点小进步而开心……
爹爹是个乐观积极的能人，慢慢教会了自己怎么回归一个孩童应有的模样。
作为孩子，自己可以每日都赖在至亲温暖的怀里随意说话、随意撒娇；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可以……拥有点点滴滴琐碎的幸福!
也就自然而然地让他明白过来，宫里的这么些年，他其实是一直在受着拿规矩之名掩盖的虐待!
而今日，这个故意虐待他的人却在叫嚣给了自己天大的恩赐，可悲且可笑!
泠衍抒积着满腔的郁愤继续高声道:“我今日会说这些，就是想让所有人都听一听，我这个太子，这辈子是否真如他所说的尊贵!
比之在场所有王公大臣的孩子，可有过得像个人上人?!”
场上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无论是否幸灾乐祸之辈，确实都没想过深宫里的细节，剖开之后是这样的不堪入耳!
这当下，别说风翳寒父子，就是黎初晗这个情敌听了都有点心疼太子。
他不自觉双手护上了肚子，不敢想自己的孩子要是沦落到这种地步，自己这个当爹的会不会发疯?!
他心疼都能心疼死，怎么还真有为人父者下得去手主动加害呢？!
然而你不能指望一个没有人性的汉子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乃至听得进去任何因他而生的不幸!
太子说了那么多，最终只让连鸿昭感觉到了冒犯!
皇帝认为他的颜面大过天。
所以加害者的咆哮比受害人还凶狠:“混账!混账!你这是什么意思!?给你一条命，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尊贵的身份，养你这么大，你还不满意了？!
朕告诉你，大进从来孝大如天!根本不存在有不是的父母!
你故意在这里挑刺宣扬抹黑生父又是什么居心?!
你连尊亲弗辱都做不到，朕看你这个太子还是别当了!”
说到末句，他急切地冲口而出，直接把风翳寒已到嘴边的劝解都给堵了回去。
连鸿昭也是没想过太子这就自己送了个废位的好借口上来，吼完后都有点难掩喜色。
这模样看在太子眼里，愈加难掩悲哀。不过他也确实没想过再要生父的任何东西。
他的童年是爹爹救赎的；少时初建势力的支持是姨父给的；身边的泠族隐卫多数都是父后一支的后代。
算来算去，连鸿昭除了给他一个太子的空架子以及无数折辱暗杀，别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这空架子要来干什么？!他本也不稀罕皇位!
他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就是要把这个恶魔从最高权势的位置上拉下来，好让对方无法再继续为祸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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