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我无法释怀的温柔

今晚吃榴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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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1 初雪 初遇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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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写的是韩晓雪带周未去北京康复声音的三个月,正文在325章到326章之间,当初因为觉得本文主题是周未对乐溪的遗憾,所以省略了这一部分没写,这就导致了周未的感情转变有些突兀,现在写了写打算弥补这一点)

1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夹杂着刺骨的寒风席卷着北京城,听说这是一场初雪,当初雪遇见北京,那么北京便成为了古代文人墨客笔下的北平城,银装素裹的场景简直美丽到几乎梦幻,却也更加多了几分冷漠的气息。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北国风光,但我没有一点儿初来乍到的兴奋感,我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可能,也如同外界的大雪一般,白茫茫一片。

我不曾到过北京,所以北京给我的印象是陌生的,我所知道的北京,是首都,是国家机构的中心,曾经举办过一场名震中外的奥运会,还有长城和故宫等名胜古迹,仅此而已。

我就倚靠在窗边,木讷的注视窗外的一切,时间就在我如潮水般的思虑中流逝,夜色眨眼间便已降临。

再抬首,北京的繁华更加彻底的显露,那些城市轮廓的灯火辉煌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有了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终于还是来到了北京,而来北京之前的一切如同一场梦,我始终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在极短的时间里,遭遇了人生的大喜与大悲,这是一种两极反转的经历,置身于其中的我被折磨的不堪重负,心灰意冷。

或许……我拥有的一切,都将会失去。

……

打开了从机场出来时便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信息铺天盖地的涌来,都是来自亲朋好友的问候与关心,我强忍情绪一一回复,可直到回复完所有的消息,也还是没有那条我最想见到的。

从背包里翻出偷藏的香烟,我点燃了一支,以往我很喜欢香烟过肺的感觉,可此刻却根本没办法享受这种感觉,因为每一次的的吸烟,都让嗓子产生几乎难以忍受的烧灼痛感。

尽管身体已经这样了,我却还是无法戒烟……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这一个阶段,唯有手中的烟,是最后的慰藉了。

烟,才抽至一半,房间的门铃被人按响,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慌忙把烟掐灭,再开窗努力往窗外驱散烟味,然后才慢悠悠的开了门。

“快六点了,我们吃饭去吧。”韩晓雪话说到一半,像是被冷风吹了个措手不及,“周未,北京零下的气温,你怎么还开着窗呢?”

我摆手做了个没事的手势,余光里却心虚的偷偷看她,我怕抽烟被她发现了;之所以害怕,倒不是烦她管我,而是我怕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韩晓雪的鼻子轻轻抽了抽,然后又往房间里看了一眼,我以为她已经察觉,便一直看着她,等待她的抱怨降临。

“北京的天暗的可真快,不像云南,云南这个点可还亮着的。”韩晓雪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又说道:“走吧吃饭去……今天是来北京的第一天,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用手势回她:“我不知道北京有什么吃的,你做主吧。”

“行。”韩晓雪点了点头,“那我们等会去吃烤鸭,来北京怎么能不吃烤鸭?”

“好。”我应了一声,只有用最短的音节回复的时候,我才会发出声音。

北京的交通本来就拥挤,再加上初来的大雪,便更加堵的水泄不通,所以原来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花了快两个小时才抵达。

这家店在王府井,门庭很气派,似乎是一家名气比较大的店,因此哪怕下雪也没阻碍人们的热情,他们都是有说有笑的模样,只有我和韩晓雪,从排队到入座,始终是默然的。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我是一个非常喜欢交谈的人,奈何嗓子损坏,想要表达只能一遍遍的重复那些没有张力的肢体动作,于是我变得提不起任何交流的欲望,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各自不动声色的吃着来到北京的第一顿饭,我不知道韩晓雪有没有觉得我们的氛围太压抑,所以总是偷偷去看她。

她的表情没有什么特别,而她这样的平常表现里,我也不能察觉此刻她有什么样的心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抛下所有,带我来到北京,她到底图什么?

韩晓雪用面饼卷了一份鸭肉,沾上配料放入嘴里,吃完之后擦了擦手,对我说道:“我已经联系好了陈医生,我们明天过去检查。”

“嗯。”

“周未,陈医生是全国有名的耳鼻喉方面的专家,他有治愈过类似你病情的患者的例子,所以你不用害怕,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嗯。”我麻木地点头,努力做了个笑脸,可实际上我内心的希望,早在丽江住院的日子里被磨灭,如今的我,把一切都看得灰暗。

人来人往的饭店中,只有韩晓雪给我微笑,她说:“总之你不要太有压力,我会陪着你的。”

……

第二天早上八点,韩晓雪带着我早早出门,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有了变小的趋势,可入眼的所有景色也依然被一片白雪皑皑覆盖,无疑给这座城市的交通带来了巨大挑战。

乘坐地铁花了一个小时来到了一家全国都鼎鼎有名的医院,我见到了韩晓雪口中的陈医生,他大概五十岁年纪上下,神态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气质。

韩晓雪在见到陈医生的第一时刻,就丢掉了以往任何时候的从容不迫,稍显急切的对他说道:“陈医生您好,我们是从云南过来的,我的堂哥之前跟您有过联系,还请陈医生帮帮我们!”

“这个请你放心,我们会认真对待每一位患者,以最大的能力帮助患者康复。”

韩晓雪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病例报告,递给陈医生,然后说道:“这个是我们在云南那边的医院做的检查,以及一些康复训练过程,您看看有什么用的上吗?”

陈医生点点头,随即拿起那些数据看了起来,看到最后他皱起眉头,用一只手压在我喉间,说道:“你尝试跟着我说话。”

我用尽全身力气,忍受剧烈的炙痛说道:“你尝试跟着我说话……”

陈医生闻言有些忍俊不禁,看看我,又看看韩晓雪,说道:“这个小伙子还真有趣,我还没说开始就学上了。”

韩晓雪此时面露忧色,紧紧咬住嘴唇,没作回答,关于我的病情,是她让我不用害怕,可在会诊的时候,她却比任何人都紧张。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吃力说道:“是你让我学的……”

陈医生一只手搭在我的喉咙处,一边念了一些简单的词汇,我全部尝试着跟着念了一遍,五分钟之后陈医生皱起的眉头却更甚了。

韩晓雪见状急忙说道:“陈医生,我朋友是有治愈的希望的对吧?”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测试,在弄清楚是否有治愈的希望之前,还得了解他此刻病情到哪种地步了。”

“那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你先别急,我带他去做一些检查。”

所谓的检查,我再熟悉不过了,在来北京前,我已经在云南做过了许多次,无非就是做一些喉镜之类的检查,而这种检查是令人极度不适的,因为需要把内窥镜从鼻子或者口腔里伸进喉咙处,那种恶心感常人几乎都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体验。

北京的医疗条件对比云南好多了,这里的仪器更高级,就连喉镜之前,居然有做局部麻醉。

这样的措施减轻了我许多不适感,但或许是出于精确性的考虑,这儿的喉镜比我做过的任何一次时间都要长,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折磨。

做完喉镜之后,陈医生又带着我做了一系列其他的检查,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我难受的将近虚脱,扶着墙便开始干呕。

韩晓雪在我身后,轻轻的为我拍背,等我忍住不适之后,她才用纸巾为我擦拭那些因为生理反应留下的泪水。

“周未,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是一定要坚持……”

“好,我坚持。”我的意志力有些涣散,看向韩晓雪的视线都显得摇摇晃晃。

这时,陈医生来到了我们面前,把我的病情报告递给了韩晓雪,随后说道:“病人在一场车祸中,被碎片划伤了喉咙,这对声带神经形成了巨大的创伤,后因情绪波动,或者用嗓过度的问题,把这个创伤扩大化了,现属于两侧声带麻痹的症状。”

韩晓雪回道:“嗯,云南那边的医院给出的也是这个诊断。”

“病人这种情况,已经是属于重度症状了,而且是两侧声带同时存在麻痹,就是说两侧声带难以进行活动,临床表现为口难言,喉间疼痛,甚至可能出现窒息症状,在我们的判断中,这几乎是一种不可逆的损伤。”

我站在一旁,把陈医生的话深深印入了心里,我的心也在这一刻如同死灰……哪怕我从云南来到了北京,哪怕是全国最好的医院,有最权威的医生,我的声音还是没有办法治愈么?

韩晓雪也在一瞬间面色大变,她的瞳孔充满惊慌,一只手攥住陈医生的衣袖不放,说着:“陈医生,你也说了是几乎,几乎不就是证明还有机会吗?请你帮帮忙吧!”

陈医生沉吟着,而我的眼泪就在陈医生的沉吟中悄然流下,我痛苦又极力的压制,却仍然平复不了自己的呜咽。

韩晓雪还在对陈医生说着:“他是一个音乐人,乐观开朗,最喜欢的就是和别人聊天,要是发不出声音,他该怎么与人沟通,怎么歌唱啊……”

陈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我说的不可逆,指的是难以恢复到以往正常的声音,重新发声还是有希望的,我们争取做到为病人恢复到以往声带一半的活动曲径。”

2

漫步在北京的街头中,雪还在持续下着,我不自觉的掖了掖身上的羽绒服,然后抬头看着雪花从天空飘落人间,心里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对于我的病情,陈医生给的说法很明确,是一种不可逆的损伤,但让我重新发声讲话,他还是挺有把握的。

其实这样的答案我仍然有些难以接受,因为我并不能明确重新发声的范畴是什么,或许是能完整的讲一句话,又或许是吐字能达到听清的地步。

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肆意的与他人高谈阔论,也无法在表达情绪的时候,可以操着吉他高歌一首!

陈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品,这是前期稳定病情的药物,不让我的声带创伤进一步恶化,至于后期的治疗过程,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制定方案,让我们三天后再到医院一趟。

此时是中午时分,虽然雪还在下,但道路的积雪早已被清理,韩晓雪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驶向了回往酒店的路上。

出租车上,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北京的街景,而无声中响起一道铃声,是韩晓雪的电话响了。

韩晓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我,然后接通了电话,她用着还算轻快的语气说道:“阿姨中午好,您和叔叔吃饭了么?”

她的电话没开免提,所以我听不到她们对话的内容,但在她们交谈的过程中,我大概猜到来电的人是我妈。

韩晓雪对电话那头说:“阿姨,我和周未刚从医院出来,正准备去吃饭呢……周未的病情您不用担心,这是全国最权威的医疗团队,他说周未的病有很大的希望,只不过需要按照他们的治疗计划严格执行……这应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周未需要在北京待一段时间了……你们不用着急过来的,现在我们还没安定下来呢,再说你们也没来过北京,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这儿有我在呢……”

韩晓雪和我妈大概聊了十多分钟才结束了通话,而我看向了韩晓雪,用手势表达:我妈是要来北京吗?

“对,阿姨是说要来北京,我劝她过段时间再来,你的治疗计划还没制定,我怕后续可能需要离开北京。”

我不解,问为什么?

韩晓雪笑了笑,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如果北京治不好,我就带你出国,去美国,去欧洲,哪里能治好你,我就带你去哪。”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低下了头,许久也没再敢把目光放回韩晓雪身上。

前面开车的师傅像是留意到我们的交流,调侃着说道:“大妹子你别怪我话糙啊,你对一个哑巴这么好,想必你们是特别相爱的情侣吧?他以前是不是对你付出了很多,像此刻你爱他一般爱过你?”

韩晓雪微微一愣,半晌后才面带笑意说道:“师傅你说笑了,我们只是朋友。”

师傅纳闷的问道:“只是朋友你就愿意陪他又是来北京,又是出国看病?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呢?”韩晓雪看向了窗外,“他的确为我付出过很多,所以我在他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就出现了……而我们,也仅仅是朋友而已。”

……

又是一个夜晚时分,风雪已经消停,可仍有些许白色覆盖在这座城市的建筑之上,我不知道此时是我这两天第几个失神的状态,明天就要去医院配合治疗了,心里总会惴惴不安。

从医院回来后,我已经在酒店里待了两天,我没有一点儿出门的欲望,连饭菜都是直接让客房服务送上门。

韩晓雪曾不止一次找上我,她想带我出门散散心,说我一直关在房间里不利于情绪的释放,可我每次都拒绝了。

在我生命中的这个阶段,我丧失了一切积极的态度,脑子里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病情,还有一件便是成为遗憾的乐溪,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放心上了,什么也不能够进入我的心绪了。

当手机里“为你推荐”的相册,又涌起那熟悉黑色的画面时,我又想起了远在杭州的女孩,这是她为我唱“纸飞机”的视频。

我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都正在经历着惨烈的人生……我出车祸了,因此失去声音,她最爱的爷爷离开了人世,而我们曾经亲密的关系,也随着那枚戒指的找不到而坠入深渊。

我想知道她过的还好吗?又该如何度过失去自由与亲人的这一时刻,可我自己都几乎是残障人士了,已经难以解释与她之间的误会,也无法遵守陪伴的承诺……

想到这些,我总会涌起一阵揪心的疼痛,继而情不自禁的掏出烟盒……我很难戒掉这个东西,所以我把利群换成了中南海,尽管还是伤身体,却也算是把伤害降到了最低。

……

次日的医院里,我和韩晓雪来到了陈医生的诊室,他根据我的情况,已经制定了一套长达三个月的治疗方案。

我接过方案书,看过之后费劲的做着动作,陈医生不解,疑惑的看了看我,随即又看向韩晓雪。

韩晓雪笑了笑说道:“他的意思是全力配合治疗。”

“嗯!”我点了点头,陈医生说的三个月治疗计划,其实方案里只有前一个月的计划,我不太懂医理方面的知识,但也能看出大概,意思是我这一个月,每天需要服用一定药物,以及一天练习六到八个小时的发音训练。

陈医生开了一张单据,递给韩晓雪之后说道:“你按这张单子去拿药,服用方法我发给你了,然后记得现在每天都必须来医院训练……还有,切记忌烟忌酒,忌情绪波动大大,饮食方面忌辛辣,忌重油。”

韩晓雪朝陈医生鞠了一躬,感谢道:“真的太谢谢您了!”

陈医生赶忙扶着韩晓雪,说道:“我跟你堂哥是忘年交了,他拜托我的事,哪怕希望不大我也会尽力帮忙的。”

“实在不好意思,我堂哥他在国外,实在抽不出身回国,否则我一定拜托他当面感谢您……”

“言重了……”陈医生回了一句,然后脸色庄重了起来,“我给你们的是第一阶段的方案,此方案作为刺激声带神经、锻炼声带闭合能力的过程,后续还会有不同阶段的方案,但都需要看第一阶段恢复的如何。”

“我们明白了。”

……

中午吃饭,我们找了一家粤菜馆,我看了一眼旁边满满当当的一袋子药品,心里知晓恢复训练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写道:“治疗方案确定了,我想在北京租个房子。”

我把本子移到韩晓雪面前,她看过之后,也写道:“不喜欢住酒店吗?”

“不是的,陈医生说治疗方案需要三个月,住酒店太贵,还是租房吧,划算。”

韩晓雪的神色有些犹豫,我能猜到她想的是什么,怕租了房子之后会经常与我共处一室,而我想的则完全不一样。

就像那天她对出租车师傅说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而已,所以她没有义务照顾这么一个破碎的我,我也不希望她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因为在我看来,我根本不值得她这样付出,她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许久,韩晓雪写字回道:“好,我依你。”

看完这句话,我默默收起了本子,也没再吃饭,当即在网上浏览起医院附近的租房信息。

说要租房,我一刻也不想耽误,当天下午便开始找起房来,韩晓雪在这件事上没有发布意见,找什么样的房子我全权作主。

联系了几位房产中介,剔除掉一些不靠谱的房源,我们很快便找到一位中介小哥,他的手中医院附近的房源最多,性价比也最好。

我因为声音的不便,所以与中介小哥的交流还是落在了韩晓雪头上,韩晓雪向中介小哥传达了我们的要求,中介小哥很快找出了几套房源,并表示带我们去看。

看房的路上,韩晓雪接了个电话,像是有什么事情,脸色变得难看,步伐也慢了几分,远远的跟在我和中介小哥后头。

中介小哥凑近了我,悄悄说道:“呦吼,哥们能有这样漂亮的朋友,还准备租北京靠里的房,必然是人中龙凤,小弟我又佩服又羡慕啊……”

我笑了笑,没张口,我做过销售,这样带着恭维的言语,无非就是套近乎,让客户开心自然就容易成单了。

不过我倒是低估的中介小哥的攀谈程度,他一茬接一茬的讲着,一会儿夸我和韩晓雪,一会儿说房子有多好,我也只能“嗯嗯啊啊”的敷衍回复。

中介小哥笑嘻嘻的对我说道:“哥们你真是惜字如金啊,不过也正常,像你这样的成功人士,大多都这样的性格……这叫什么?这就叫沉稳,哥们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3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小区单元门楼下,中介小哥喊拿钥匙来的女同事也在等待着,互相打过招呼后,韩晓雪叫住了我。

她的电话还没有结束,所以用一只手捂住手机,然后对我说道:“周未,我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跟他们上去看房吧。”

我点了点头,比了个“oK”。

韩晓雪看着我的手势,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犹豫,又说道:“我还是跟你一起上去吧。”

说着,她便要挂断电话,我连忙摆手阻止,又拍着胸脯吐了几个字:“放心,我可以的。”

韩晓雪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好吧,我很快就会上来。”

我轻轻应了一声,便和这一男一女两个中介上了楼。这家小区环境不错,我看的房在12楼,是一家两居室,大概70平左右,家具家电等一系列配套设施齐全,还有一个视野极佳的阳台。

我看着房,两个中介就在旁边为我讲解,说一些房子的状况,家电家具的品牌,以及针对我们需求来扩大这间房子的优点。

看了一会儿后,我对这里还算满意,便对中介问道:“价格呢?”

可能是我的声音太过嘶哑,两个中介听得不由一愣,男中介先反应了过来,笑脸相迎道:“一个月一万二,押二付三,整年起租。”

女中介帮腔说道:“老板,我看您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在北京这块地儿找房,应该知道行情的……您要是看上这房了,我们这边等会帮您和房东协商协商,务必给您争取到九折,您看怎样?”

我沉吟着没急着表态,单论房子本身确实很不错,但我在北京就一过客,并不想花太多钱在住宿上,一万二一个月,还必须整年起租,那就相当于要浪费两万四,实在划不来。

于是我在手机上打字,表示有没有再便宜一点的房源,装修不用太好都可以,然后把手机递给了中介小哥。

中介小哥见我一直不说话,还打字给他看,显然更迷糊了,而女中介没在意这茬,居然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还要便宜一点?您干脆直说心理价位吧,如果三四千、四五千,就只能给您找地下室或者胡同房了。”

我哪里听不出来语气的不对,我就只是想找个便宜一点的房子,没想到落在女中介眼里竟是没钱的穷鬼,甚至换来了对方的轻视。

这个事情换谁都会生气,我也不例外,旋即掉头就准备离开,女中介却在后面更加肆无忌惮冷嘲热讽:“怎么说两句就伤自尊啦?怎么现在初来北京的年轻人都一副德性?没钱还自命清高,还想找这块地儿的房,你知道这块地儿的房价多少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兜里有几个子!”

“请问……我惹你了吗?”我被火气包围,怒目相视女中介,嘴里颤颤巍巍的嘶吼着。

这个时候的气氛相当不对劲,我就与女中介对峙着,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态度还想继续说,却因为忽然出现的韩晓雪而作罢了。

“怎么了?”韩晓雪走了过来,见到我的神色不对劲后,以一种冷淡的目光看向两位中介。

韩晓雪是什么人?一个有手腕有能力的商业女强人,她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虽在脸上看不出情绪,但那股威慑力还是让女中介低下了头颅。

要说中介小哥还是会看人识色的,他连忙做出笑脸,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行经常被客户刁难,这间房是她按你们的要求,费了不少功夫筛选出来的,你现在不住了,她难免心里不好受……”

听中介小哥这么一说,我的火气小了许多,因为可以理解。

韩晓雪转移了目光看向我,我挥挥手示意不打紧,她才点点头,问道:“这里租金多少?”

“一万二,押二付三。”

韩晓雪听过之后没有立即言语,而是转身在房子内转悠了一圈,大概三分钟之后,她才对两位中介说道:“我们租了。”

我皱了皱眉想表达,韩晓雪却像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似的,投来一个浅浅的微笑,透过这个表情,仿佛是她在说着:“既然是住的地方,价钱贵一点也没关系。”

我这才站住了身形。

没等两位中介高兴,韩晓雪看向女中介,又说道:“我能理解服务行业的艰辛与不易,但无论你有多大的理由,把情绪带入到工作之中了,就是你的不专业……所以今天房子我们可以租,但你必须对我朋友道歉!”

女中介迟疑了几秒,随即对着我鞠躬,还说了一声:“对不起……”

中介小哥也说道:“实在是抱歉,今儿这事的确是我们做的不地道……我们愿意为自己的不专业买单,你们的中介费,我们就不收取了。”

两个中介表现的倒还算有诚意,韩晓雪并没有多过为难他们,然后我们又在房子里等了一会,房东赶到之后便签订了合同。

付钱的时候我窜在最前头,第一时间把钱都给转了过去,韩晓雪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悄悄的调侃了我一句:“有必要吗?”

我则拍拍胸脯,做了个点赞的手势。

……

下午,我和韩晓雪稍稍整理了一会租房,由于缺少床上用品,所以今天还不能入住,但我们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做一顿晚饭,算是庆祝在北京有了一个容身之所吧。

五点的时候,韩晓雪电话接了个不停,看来是下午的事情没有处理完,想来应该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便表示一个人去买菜。

韩晓雪显然有些担心,说道:“你等我一会,处理完我跟你一起去。”

我知道她担心下午的事情再次发生,但自己觉得没什么,便在纸张上写道:“用不着像保护宝宝一样跟着我,我只是不能说话,又不是失去了行动能力,买菜这活还是可以的。”

韩晓雪说什么都不让我独自行动,但在我的劝说之下,又或者是电话那边的事情很重要,她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离开小区后,我导航到了附近的超级市场,其实韩晓雪对我的担忧完全没必要,超市购物这东西用不着讲话,只要把东西装好打秤,最后去结账就行,哪会出现上午这种被人刁难的情况。

很快我带着东西去结账,排在我前面的是个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我还在纳闷他有必要把自己缠的那么严实的时候,却在轻轻一瞥中,瞧见了这个男人正在从更前面一个女人兜里偷手机。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前移了一个步子,然后用手按住小偷手里的手机,小偷的反应也很快,他看了我一眼,又在瞬间之内跟我争夺手机,但我抓的很紧,他试了试没抢到便撒手,随即飞快逃离了这儿。

我看着手里的手机,心里可惜没把小偷抓住,就在想把手机还给前面的女人之时,她一个转身,看见了我手里的手机,然后又在下一刻对上了我的目光。

她的瞳孔陡然缩小,死命抓住我的手,同时大喊:“快来人,抓小偷啊,有人偷手机!”

我心里一个“咯噔”,慌忙抽手,嘶哑着声音喊道:“我没有……是刚才……有人偷,我赶跑了他……”

我的声音太过喑哑,女人又处于惊慌之中,并没有听我的解释,仍旧在叫喊着抓贼,我只好又加大了音量说道:“请你听我说……这是个误会!”

“误会?”女人终于听到了我的言语,“手机在你手上,被我抓了个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是误会?”

我刚想继续辩解,超市的保安已经闻讯而来,好几双大手狠狠把我压在货架上,他们的力气很大,我动弹不得,只能不断用尽力气喊着:“我没有……我没有!”

女人也来到了我身前,她帮着保安按住我,情急之下我更为激动,挣扎的力气便大了几分,女人见状便张牙舞爪的来抓我的头发,几个保安的动作中也加了些拳脚。

我深知这是一场误会,等到在场的人都冷静下来,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解释清楚,但女人和保安不分青红皂白的肢体压制,还是让我乱了分寸。

直到我丧失了所有力气,被死死压在货架上之时,那女人指着我,言辞激烈的说道:“我还在排队呢,感觉身后有点响动就回头看了看,一回头就看见这家伙靠的我很近,我的手机还在他手里,这不明摆着偷了我的手机吗?当时排队的人都看到了,收银员也看到了!”

说着她便把目光投向了四周,又对收银员问道:“你也看到了对吧?”

收银员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我注意到的时候,他正从你衣服里掏出手机。”

女人有了人证,更加确认了我的犯罪事实,并回头对保安说道:“这就没跑了,他就是偷手机的小偷!”

“我……”我的反应很激烈,想为自己争辩。

“老实点!你个小偷!”一名保安打断了我。

我被按的眼冒金星,拼命想说话,可那股气像是卡在了喉咙处,怎么也无法舒展开来,所以我的言语变成了呜咽,而一阵阵的呜咽过后,换来的是嗓子剧烈到几乎窒息的疼痛!

4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贼?还这么明目张胆?太蠢了吧?”

“看着小伙子穿的体面,竟然是个贼,真是人不可貌相!”

“年纪轻轻就想着不劳而获,赶紧把这种垃圾扭送派出所改造改造。”

现场的动乱很快引起了人们的围观,他们聚在一块,哪怕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也要妄加议论,我便在他们的声讨中,像是真的背负了偷窃的罪名。

我目视着所有人,他们全都是冰冷无情的,我简直有苦说不出,好像他们自诩正义,而我活该被审判,这太可笑了!

女人打了个电话,应该是报警了,随后来到保安面前,态度友善的说道:“我已经报警,还请保安大哥控制住他。”

一个保安回道:“没问题,一看这家伙就是经常干小偷小摸的人,是时候让国家机关来惩治惩治他了。”

“说的对。”女人和气的笑了笑,然后又看我,神情却恶劣起来,“警察快来了,你赶紧把你的犯罪经过交代清楚,别耽误了警察同志的时间。”

我被人按在货架上,只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看她,她眼中对我的厌恶以及鄙视不要太明显,殊不知,我可是为她夺回手机来的人,此刻却要收到她的冷眼相加。

我因此产生了一阵感到可悲的笑意,而笑意落在女人眼里却让她极为不爽,她便变得更加盛气凌人:“好啊你,偷东西被当场抓住还敢讥笑我,不要觉得看我是个女的就好欺负,这事我跟你没完了!”

一名保安见状,很是嫉恶如仇的对我呵斥道:“让你交代犯罪经过,你听不懂吗?说!”

我努力滚动喉咙,可嗓子却在强烈的情绪与肉体刺激下发不出任何清晰的言语,只有断断续续的“啊吧啊吧”声传出来……

我震惊于自己的彻底失声,于是变得惊慌失措,并在此之中更卖力的想发出声音,可无论我有多卖力,我都已经沦为了一个只能“啊吧啊吧”的哑巴。

身边的保安渐渐皱起眉头,女人却不依不饶的对我叫喊:“原来声音有缺陷啊……说到这里,她的脸色阴沉了不少,又说道:“就算你是个哑巴,也不能成为你犯罪的理由!像你这种垃圾,不能说话也是活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的一系列言语,犹如一颗颗炮弹在我心里炸开,她就这么用着我的缺陷羞辱我,我却只能什么都做不了的看着她,甚至发不出一句语言回击,这是一种几近绝望的无力感!

我的愤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磅礴的无助,我根本无法想象,类似今天的遭遇,以后还会出现多少次,而一想到这些未来数不清的类似今天这两次陷入困境的时刻,心里简直万念俱灰,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女人还在宣泄自己愤怒的情绪,我的世界只剩下她的责备与叫骂,同时默不作声的承受这一切,继而在这些伤害中麻木,失去自我。

下一刻,我又瞥见了保安与人们看向我的眼神,他们的眼中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如果非要讲清楚,那一定是怜悯……对,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健康的人对身体有缺的人的怜悯,仿佛他们不再把我当同类,而是一个卑微的可怜虫。

这便成为了击垮我的最后一棵稻草,我因此而崩溃,只能用双手捂住耳朵……按住我的保安松开了手,我慢慢摊缩在地上的不停摇头、不停摇头。

周围的人见到我这幅崩溃的模样发出了指指点点的声音,我的恐惧与害怕就是来源于这些声音……他们能对任何事物表达言语,而我却不能……于是,我在些悬殊里模糊了时间,内心的防线也跟着一起慢慢模糊了。

民警很快赶到,他们得到了女人添油加醋的讲诉之后,又向保安和收银员问了几句话,最后才来对我盘问。

恰巧这时候我的手机传来了电话铃声,可能是知道我不能说话的特殊情况,是民警替我接通的这个电话。

莫约十分钟左右,韩晓雪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当中,我心里莫名有股安心的感觉……终于不用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恶毒了,我真的好累!

韩晓雪气喘吁吁的靠近了我,眼里噙着些许泪水,她不顾及民警的询问,抱住了蹲在货架下的我。

我涌起强烈想哭的冲动,身子也颤抖的厉害。

她的声音很轻柔:“别怕,我来了,任谁也伤害不了你了……”

说完这句,她站起了身,然后一一扫视在场人,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我的朋友从来不做小偷小摸的行径,如果有人污蔑他,甚至言语攻击他,我会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此话一出,韩晓雪的气场便毫无保留的流露,一时间镇住了所有人,而污蔑我的女人在几秒后出声道:“你说我污蔑他就污蔑他?他可是被我当场抓了现行的!”

韩晓雪瞥了一眼女人,只是一眼,这一眼后她看向了民警,说道:“我想这么大的超市肯定有监控,看一看监控就知道事情的经过了。”

民警点了点头,叫来了超市的负责人,带着我们几个当事人去了监控室,而有了监控的回溯时间,事情的经过就不言而喻了。

女人的面色难看至极,但还没认错的样子,嘟囔道:“谁让他不能说话,能说话不就早解释清楚了吗?”

这一句话让我火气攻心,我差点因此气昏过去。

这个时候的韩晓雪,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她面若寒霜,对民警说道:“警察同志,我要告她诽谤诬陷。”

女人大喊:“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韩晓雪冷哼,“我的律师会告诉你的。”

女人不屑:“吓唬谁呢?你说告就告?”

韩晓雪没理会女人,民警却来到女人面前,说道:“还请女士去一趟派出所配合调查。”

这时,女人终于意识到韩晓雪是动真格的了,她有些慌乱的说道:“我知道错了,道歉还不行吗?”

说罢,女人不停对我和韩晓雪鞠躬,还说着一些自己错了的话。

可韩晓雪不为之动容,她一步一步逼近女人,说道:“你凭什么欺负他?他为什么要因你卷入无妄之灾?我说过,你必须对伤害他的行为负责!”

……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说不明白了,因为当时的我处于崩溃的边缘,主观意识也跟着溃散,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只记得韩晓雪带着我,乘坐一辆出租车回了酒店,然后让我睡在了她的房间,并安抚照顾着我,最后我连什么时候睡去的都毫无印象。

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窗外的天色处于黑夜与黎明的交汇,我躺在韩晓雪的床上,而她,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睡着,距离我不过咫尺。

我依旧被害怕与惊慌笼罩其中,哪怕尽量压制自己,却还是必不可免的轻微战栗着,韩晓雪像是睡的很轻,第一时刻醒来,并发现了我的情况,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问道:“好点了吗?”

我张开嘴,准备像以往那样简单的回答,可嗓子像是彻底失去了活动的能力,怎么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于是我变得更加惊慌,努力呜咽着却始终得不到身体机能的反馈。

韩晓雪的脸上写满了心疼,她死死握紧我的手,拼命安慰道:“你别怕,别怕……结果没有那么坏,我们今天就要去陈医生那儿进行康复训练了,他对你的治疗很有信心…………周未,你一定不能绝望,一定要积极起来,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说着,韩晓雪便拉着我前往医院,而我此刻满心的茫然,已然丢失了所有的自主能力,只能木讷的跟着韩晓雪行动。

……

医院里,陈医生了解了我的情况后,极为生气的说道:“简直是胡闹,病人都已经这样了,怎么还出现情绪波动过大的情况?这下好了,声带麻痹的更加彻底,这对康复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韩晓雪低着头,激动的说道:“陈医生,不管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一定要想想办法,我愿意承受一切代价!”

陈医生摇摇头,思虑了许久才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在我的计划里,原本第二个阶段才需要手术,但病人的病情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现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立即手术了。”

随后,陈医生讲解了这台手术,手术的全名叫声带注射填充术,采取的手段是从身体某个部位抽取脂肪组织,然后在喉咙处开刀,把脂肪组织填充于声带处,使声带活动时能做到闭合的程度。

韩晓雪对陈医生问道:“做完这台手术,周未能够发出声音了吗?”

“微乎其微,手术只能完善声带的闭合程度,但他的声带彻底麻痹,属于无法活动的状态,也就是虽然他的声带可以闭合了,但他不能靠自己的能力做到闭合,我们后续可能还要用到药物刺激、声纳辅助、植入假体等一系列医疗手段。”

我在一旁默默听着陈医生的治疗方案,他后面说的治疗方案我不太理解,他也没解释,只是着重讲了目前的手术。

他说因为之前车祸后,我的喉咙缝过针,所以再次于相同位置开刀是具有风险性的,而且以我目前声带能够活动的程度,手术做起来会相当的棘手,必须要康复到一定程度才能减轻难度,这也是为什么原本要在治疗方案的第二个阶段进行手术的原因。

我终于听明白了,这台手术过后,要么希望会得到延续,要么希望会彻底熄灭。

交代完手术的内容,陈医生对韩晓雪和我说道:“你们先回去准备准备吧,最好是让病人有个积极的情绪,这能够降低一些手术的风险性,三天后再过来办理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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