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指向云舟的方向,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那可是易年!是真武境界!是真正意义上超越了凡俗、能与万妖王、姜家老祖那等存在掰手腕的顶尖强者!归墟与真武之间的差距,根本不是数量能够弥补的!那是一条鸿沟,是天与地的差别!”
周晚的目光扫过千秋雪和章若愚,语气沉重:
“别说就我们三个,就算我们把现在天中渡里所有能打的都叫上——龙桃、黑夜、石羽、剑十一,甚至再把桐桐那丫头算上给她十一哥哥加油,所有人一起上!你觉得我们有几成把握能‘压制’住一个状态完好的易年?更别提去试探一个‘可能出了问题’状态未知的他了!”
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万一…万一我们的试探非但没有弄清情况,反而成了刺激他,引动他体内那未知隐患的导火索呢?万一他真的…真的像小愚记忆中那样,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彻底失控了呢?”
周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到那时候谁有能力制止他?谁能保证不会出现伤亡?那很可能是会出人命的!而且死的很可能就是我们自己,或者波及到天中渡无数无辜的百姓!”
这个后果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失控的真武强者,其破坏力足以毁城灭地!
章若愚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脸色发白。
他比周晚更清楚易年失控时的恐怖,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周晚最后叹了口气,说出了那个最核心也最让人无奈的事实:
“如今这世上如果说还有谁有可能在易年彻底失控时能够压制住他,或者说至少能与他抗衡,让他有所顾忌而不至于造成毁灭性后果的人…恐怕只有一个了…”
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
七夏。
只有同样惊才绝艳且与易年心意相通,并且实力也深不可测的七夏才有可能在那种最坏的情况下,成为唯一的“保险”。
然而,七夏不在。
这个残酷的现实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堵死了“强行试探”这条路。
周晚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艘云舟,眼神复杂无比。
喃喃低语,仿佛在回答自己之前的某个疑问:
“所以…他几乎不下云舟…”
这句话此刻听来充满了另一种令人心酸的意味。
那艘云舟,或许不仅仅是他运筹帷幄的指挥所,不仅仅是他寻求答案的书斋,更可能是他为自己设下的一道“囚笼”!
一道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防止那个“可能出了问题”的自己,在失控时造成无法挽回灾难的最后屏障!
他将自己囚禁在了那片方寸之地,独自面对着体内可能存在的恶魔。
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归来的“钥匙”,也守护着下方那片他誓要守护的烟火人间。
想通了这一点,周晚和章若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们之前所有的猜测、分析、甚至那一丝被隐瞒的怨怼,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微不足道。
易年所承受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沉重。
千秋雪静静地听着周晚的分析,眼眸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也没有再提出异议。
她明白周晚的考虑是周全的,也是现实的。
在七夏缺席的情况下,贸然去试探一个状态未知的真武强者,确实与自杀无异。
小院中,再次被沉默笼罩。
只是这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心压抑。
他们仿佛看到了那艘孤悬的云舟不仅隔绝了易年与尘世,也隔绝了他们与兄弟之间那最后一点可能触及真相的机会。
一种明知至亲正在独自受苦却无能为力的巨大痛苦,紧紧攫住了周晚和章若愚的心脏。
章若愚看着周晚那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写满了疲惫与挣扎的眼睛,心中同样充满了无力感。
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茫然。
问出了那个最直接,却也最没有答案的问题: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可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又能做什么?
周晚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立刻回答。
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艘在雨幕中如同孤岛般的云舟。
眼神中的焦躁和混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生出的清醒。
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既然我们已经猜到了,或者说,确认了他确实出了问题,那么这本身就算是一种‘准备’了。”
章若愚微微一怔,看向周晚。
周晚继续说着,思路越来越清晰,像是在混乱的毛线团中终于找到了一根可以牵引的线头:
“易年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他绝不是不负责任任性妄为之辈,相反,他思虑极重,责任感比谁都强。”
目光变得深邃:
“所以他既然选择了隐瞒,选择了独自承受,那么他一定在暗中把他‘认为’能安排好的、所有关乎北祁稳定、关乎大局的事情,都尽可能地安排好了。与万妖王的暂时合作,推动试比高凝聚人心,默许甚至促成与异人一族的合作,这些都是他为我们,为北祁铺下的路。”
周晚看向章若愚,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坚定: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强行打破他的布局,不是去逼问他无法言说的秘密,而是按照他铺好的这条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并且用我们自己的眼睛和手,去帮他‘查缺补漏’!”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全部吐出:
“把他交代给我们的事情,做到最好!把他可能忽略的细节,尽量完善!把他争取来的这段‘平静时间’,利用到极致!整顿军备,安抚民心,巩固防线,加强与所有可能争取的力量的联系……”
“就算…”
周晚的声音顿了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就算真的到了最坏的那一天,局面因为他自身的变故而失控,至少我们提前有所‘准备’,北祁的根基不至于瞬间崩塌,我们也不至于手足无措,还能有挣扎和应对的余地和力量…”
这是一种退而求其次的策略。
他们无法阻止风暴可能在易年身上降临,那就只能尽全力加固堤坝。
确保当风暴来临时,不至于让整个北祁都被卷入毁灭的旋涡。
说到这里,周晚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
“而且别忘了,我们真正的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可能出了问题’的易年。而是姜家那两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是那个阴魂不散、不知道在谋划什么的无相生,是离江南岸那数以百万计、与我们有着万年世仇的南昭妖族…”
每说出一个名字,周晚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又被重锤敲击了一下,嗡嗡作响,胀痛不已。
这些敌人,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一个帝国焦头烂额。
而现在,他们需要同时面对所有这些,并且还要分心担忧自己最大的依靠可能从内部崩塌。
这盘棋,下得何其艰难!
这担子,压得人几乎直不起腰!
章若愚听着周晚的分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知道周晚说的是目前唯一可行也是最为理智的选择。
伸出手,重重地在周晚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没有言语。
但所有的理解、支持、以及那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无声承诺,都蕴含在这简单的动作之中。
周晚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力道和温度,转头看了章若愚一眼,脸上的苦笑微微收敛,化作一丝同样复杂的情绪。
也没有再说什么。
有些话,无需多说。
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前有强敌环伺,后有隐忧暗藏,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雷霆暴雨…
再怎么难,再怎么险,除了咬着牙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他们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为了易年,为了北祁,为了他们共同想要守护的这一切,他们必须走下去。
就在周晚与章若愚于雨中小院达成沉重共识的同时,远在离江南岸,那片被累累白骨环绕的阴森深山深处。
与天中渡的喧嚣、云舟上的孤寂、乃至小院中的忧心忡忡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死寂与疯狂交织的诡异氛围。
那座雅致的庭院依旧静静地矗立在白骨山峦的环抱之中,如同开在腐肉上的一朵妖异之花。
凉亭之内,温润如玉的姜临渊依旧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并未像往常那般品茗观雨,而是站在亭边,望着亭外连绵的雨幕,以及雨幕之下那若隐若现的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山峦轮廓。
眼神依旧深邃难测,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温润的表象下,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抑制近乎灼热的期待。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身旁的亭柱,发出规律而轻微的“笃笃”声,仿佛在计算着某个至关重要的倒计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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