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出租屋里，路玥睡到下午三点。
“啧，要是天天这样昼夜颠倒，还没三十岁呢就皮肤暗沉了。”
躺在床上抱怨了一句，认命的坐了起来。
此时屋外响起了一声闷雷，天空黑蒙蒙的，好像积攒了好大的委屈。
要是换做以前，下雨天就是耶稣拿着大砍刀架在路玥脖子上要挟她出门，她都不会离开这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半步。下雨天很麻烦，要撑伞要湿鞋，而且无论撑多大的伞，都会在不知道的时候湿掉什么，路玥极其不喜欢这样明明做了万全的准备最后却是无用功的事情。如果可以不出门就在家里任凭外面风雨飘摇，唯有她自由自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下午她有不得不要出去的事情——找黑客。
准确的来说，是找黑客去找那个黑客帝国头像的人。
简单的吃了个饭，路玥就拿着伞和玉竹出门去了。玉竹握在手里愈发的顺手，大拇指摩挲着扇骨也不会觉得硌手，它温润的吓人，像认定了主人之后就乖顺下来的小狗。
刚到楼下，雨点就滴滴答答的开始落下，好似就是在等路玥出门。路玥面无表情地撑起自己买的超大伞，够四个人撑的大小，衬得雨伞下的路玥身型更加娇小了。
雨势越来越大，雨点结实的打在路玥的伞面上发出了乒乓的声音。地面上的水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起一汪又一汪。路玥看着地面，左闪右躲避开一池又一池，行进路线弯弯绕绕，像个酒醉不识路的醉汉。
好不容易是到了目的地，一片高档的富人小区。路玥走到保安厅把伞收了起来，掏出手机对着聊天框发出了一条微信。
不久，一个上身穿着灰色运动外套，下半身又穿黑色短裤的男人走了过来。都说寸头是检验男人最好的方法。面前的男人以一脸精致的五官在寸头大赛中拿下了胜利。
“哟，勇于尝试寸头的少年。”路玥见人来，笑着打趣道。
“你少废话。” 寸头男递过来一个档案袋，里面鼓鼓囊囊的。“给，你要的东西。”
“行啊我们陈星陈少爷，一个晚上就找到这么多。”路玥一边打开档案袋一边接着打趣。
面对路玥不正经不着调的调侃，陈星似乎已经是习惯了，一只手插兜看着路玥问：
“你找这个人干嘛。一个造黄谣的网络小丑，要真想做什么，我直接让他网络瘫痪然后把这些证据发到警局不就完了，还大老远跑过来。”
路玥看了眼资料后又收了起来，抬起眼睛看向陈星，无奈道：
“没办法，有人不让我用这种手段，她说法律会制裁他的。而且警察立案要纸质材料，我这也算是帮他们减轻负担咯。”
陈星看着路玥说出这些话，良久才憋出了这么一句。“你脑子烧坏了？”换作以前，她可不会说这种话。
“还有上次你让我帮你黑了盛京的监控，你干嘛去你都，神神叨叨的。”
“那你不也什么都没问就帮我黑了，怎么个，找上你了？”
“小爷我是谁！找到谁都不可能找到我好吧。”
“切，你最好是。懒得跟你说了，走了。”路玥撑开伞又走回了雨下。身后传来陈星的呼喊：
“尾款记得发！”
路玥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她没有看到的，陈星站在原来的地方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也走了。
陈星是路玥的病友，一个能力极其过人的黑客。据他所说，他写的程序可以破开任何一个防火墙。这句话是否真实还有待考究，因为路玥没什么机会让他把自己的实力展示个遍。
当时在科室，他只是个在病房里闷声敲代码的自闭少年，只要没有人打扰他敲代码，他是乖乖男，温顺小狗。当初他来到科室的第一天，是一名辅警给他带进来的。
陈星说，当时他看到网上有人说他敲的代码就是一坨（），再一个他听到门外，他的父亲又一次转着那已经锁死的把手，然后种种的拍着门，说“你又在玩电脑玩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路玥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少年对着门外的谩骂充耳不闻，一心扑在电脑上只想找到那个网络上的跳梁小丑。很显然，他找到了，他不止找到了他的身份位置，甚至他的生活的一切。而他将他的生命里的一切，就连在网上看的什么片说了什么话支付密码多少都统统打包发给了当事人的父母亲戚亲朋好友。
警察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这件事情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当事人再也无法在现实亲人面前抬起头。跳梁小丑真的变成了小丑，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这个躲在电脑屏幕背后的键盘侠，是个在现实中贷款不还的不上班在家啃老的平日里当水军赚外快帮宣传脏服务的人。
家里人疯没疯不知道，但陈星在电脑被砸烂的那一刻是疯了。警察找到家里的时候就看到地上电脑的残破的尸体以及扬言要杀了父亲的被妈妈死死抱住按在地上的陈星。他爸爸也不好过，脑袋上被砸出了一个小血包。
陈星发疯时双眼通红，就在他奋起抓住路玥的手腕像是要把她撕碎的样子的时候，路玥看上他的双眼看出来的。她想看看他发疯的样子，所以他端了一杯水走到他的床前，甚至贴心的做了预告：“我要泼咯”
后来她又一次打开那扇房间的门，陈星看到路玥，下一秒就把电脑护在了怀里，眼神警惕，语气不善的警告道：“我查过你的资料，没爸没妈，自杀，网上还有你自杀的视频。身上也没有钱，住院的钱都得福利院和政府掏钱。我的电脑你赔不起。”
路玥只是淡定的走到床边的桌前，身子微微靠在桌子的边缘，说：“如果打烂你的电脑能让你发疯杀了我，我会一辈子感谢你。”
陈星皱了皱眉，他还没有通过这样无礼的请求。
“你是真的病得不轻。但很可惜，我不会杀了你，没有这一台电脑，我还会有下一台电脑。我就是代码，我在哪，程序就在哪。”
相比女孩脸上的一闪而过的失望，陈星眼中尽是自豪，那种骄傲，是真实的找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而感到的满足。
“你真的是被治好了。”路玥摇了摇头，“没意思。”
“你为什么想死，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在意的任何东西了吗。”陈星叫住了转身就要走的路玥。
“有了在意的东西就不会想死了吗。”路玥转过头不解的问。
“至少我现在不会。我还没有研究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代码，所以我还不想死。如果你有非做不可的事情，你也可以先把它完成再去死。”
“我非死不可。”路玥又点了点头，说：“不过，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代码，大概就是能自己写代码的代码吧。”
“自主意识！”陈星ceng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在这黑暗的只有月光的房间里比窗外的月亮还要亮。
路玥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像自己无形中又唤醒了什么奇怪的人生目标。她摇摇头，这次是真的转身要走。然后她就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男孩稚嫩的又坚定的声音。
“过阵子我就出院了。等你出院了，我会找到你的！”
就如陈星所说，他真的出院了。他父亲额头上还包着纱布，虽然黑着脸，却还是认真的听医生说的注意事项。他的怀里抱着电脑站在妈妈的怀里，路玥站在门口往外看，正好和他亮晶晶的眸子对上。
就如陈星所说，他会找到她。就在路玥因为没有钱终于从医院搬出来的第七天，她的手机电话里传来了陈星的声音。“我现在写代码更厉害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如果你实在很闲，不如借我十万块钱。我会考虑一下的。”彼时的路玥正在餐厅后厨里休息。从医院出来之后，她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包吃包住。
“可以啊，我现在很有钱，有很多人找我做程序。”陈星开朗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你不是要死吗，为什么还要去打工。”
路玥看着后厨来来往往的人，锅碗瓢盆乒呤乓啷的声音只差一点就能盖过她的声音。
“我和人打了个赌，要找到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死法。”
一阵沉默过后，陈星说：“有点傻，但是随便你吧。钱我打你卡上了，你通过一下我微信。”
那一笔钱对当时的路玥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她当即就辞了工作找了房子再重新找了份勉强糊口但不会那么两眼一睁就上班般被资本压榨了。
他们时常联系，不常见面。对陈星来说，路玥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对路玥来说，如果不是自己看过他那双通红的眼睛，他真的不会和他有交集。她几乎交不来正常的朋友，但也有例外。
路玥站在路边打了辆车，目的地花红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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