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对于清云君的语出惊人，桑宴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但他的确是明尘仙尊的徒弟，至于是谁——”顾云砚屈指抵着下颚，眨了眨眼，琉璃目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我也不知道呢。”
桑宴无语：“清云君，你就不要戏耍我，当好玩事了，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顾云砚很是苦恼：“我自知仙尊之名以来，只听闻他收过两个徒弟，一是你，二是沈鹤归，既然如今你在这，他大抵是沈鹤归吧？”
桑宴不问了，看向正在拉拉扯扯的师徒二人。
明尘仙尊抗拒的想法明晃晃写在脸上，那少年全当看不见，死皮赖脸地抱着不松手，乐呵呵地笑着，几乎可见头顶的冒泡：
“师尊师尊，你累不累啊？要不要我帮你按摩放松一下，我等了你一晚上，真的好想你。”
明尘仙尊面无表情：“滚。”
少年笑容一僵，慢慢低下头，发出抽嗒嗒的哭泣声：“师、师尊不要我了吗？是徒弟哪里惹师尊不快了？”
“师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麻烦，当初娇娇姐觉得我是个累赘，威胁你收下我，你迫不得已，所以你才不喜欢我。”
“枝枝姐说你最喜欢香香软软又乖巧的女孩子当徒弟，可我是男孩子，只会闯祸闹事给师尊添麻烦。”
“没、没关系，如果师尊嫌弃我，也不要我了，我可以自己走，不用劳烦师尊赶我出师门。”
“娇娇姐说，宗门外面有吃小孩的妖怪，尤其喜欢专吃我这样被大人讨厌的小孩。师尊，你不要讨厌我，我好害怕啊。”
少年一连串的发问堵得明尘仙尊哑口无言。
桑宴看着他那只有一面之缘、清冷高贵的仙尊师傅，十分勉强地扯着嘴角，摆出副哄小孩子的神情：“不讨厌你。”
“师尊撒谎，师尊刚才还让我滚，师尊是大骗子！”少年上扬的嘴角没一会又委屈的塌下，眼眶微红，整个人埋进明尘仙尊怀中嚎啕大哭。
明尘仙尊头疼地扶额，一副“我想去死或者砍死他让我解脱”的样子。
围观群众桑宴再度陷入沉默。
从时间线上来讲，不必说，这绝对不是沈鹤归，况且沈鹤归不可能是这样一个娇气哭包的人。
“苍玄，都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躲在师尊怀里撒娇呢？”
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伴随着清脆的金饰碰撞声，树灵缓步走来，她沐浴在光中，宝石般美丽的眼眸盈满了笑意。
“绮萝姐姐，师尊不要我了……”名为苍玄的少年仰起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拽了拽明尘仙尊的衣袖，“我是师尊心尖尖上唯一的最喜欢的宝贝徒弟吗？”
桑宴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差点没被给恶心死，这是什么逆天发言！
太可怕了。
会撒娇的男人真的吓人。
他忽然想起如果谢望用这副模样对他撒娇的话……
噫。
桑宴拍了拍自己的脸，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明尘仙尊静静看了会天，飘来生无可恋的一个字：“是。”
苍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傻乎乎咧嘴笑：“嗯嗯嗯！好啦，我原谅师尊了，我也最最最喜欢师尊！”
树灵绮萝似乎对眼前一幕见怪不怪，她召来花灵端上茶点，与明尘仙尊对坐饮茶。
那群花灵小姑娘送完茶水，团团围住少年，像是很喜欢他一样，邀去一块玩耍。
苍玄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不耐地甩开花灵，目露凶煞。
却在明尘仙尊看过来那一刻迅速换上乖巧甜腻的笑容，然后装作开心的模样，被花灵们拉到一旁。
桑宴嘴角抽了抽，小家伙，还有两幅面孔是吧？
不过——
桑宴鼓着脸，竭力忍住笑意。
苍玄扎在花灵堆，跟那群小姑娘玩着翻花绳的小游戏，一脸生无可恋了。
这边看他人窘迫的热闹看够了，桑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收回视线，发现顾云砚早已站到石桌旁，也跟着走了过去。
不知道顾云砚使用什么办法，大概穿越时空，他们现在都是魂体状态，过去的人看不见，两人站在一边光明正大的偷听。
“我虽在谷内隐世，却能感知到外界的不安稳，从而扰乱了地下灵流的走向。”
绮萝看着远处的太阳，旭日东升，炽热的光照亮天地，也洒落在那双绿瞳中，澄澈又忧心忡忡。
“洛宸，可是妖族不安分，又要席卷战火祸及人间？”
明尘仙尊捧着茶杯的手一顿，微微抿唇，冰蓝色眸子浮现一抹镇定之色：“不是。”
“如今的妖族没了妖祖，不过是盘不成气候的散沙，饶是有天大的本领，再敢来犯，我会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洛宸，娇娇和枝枝已经离开此界，小师弟也云游域外百年不归，独留你一人镇守重霜仙山，守护天下苍生。”树灵幽幽叹息，“我是担心，倘若再经历一次天地大劫，你一人，身旁没有助力，该如何应对？”
“你修为化臻，境界圆满，不若趁早放下这些俗世纷争，斩断因果，飞升离开此界。”
言尽于此，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风声轻缓，花灵们铃铛般清脆的笑声随着风飘散得很远，茶杯掷叩石桌上，明尘仙尊周身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半边身子隐入光线的阴影中，看不清面上神色。
许久，才听见明尘仙尊温声道：“我答应了替师傅守着重霜仙山，便不会轻易离去，至少也要等到新一任重霜山主。”
“与其谈我的事情，不如想想你的处境，绮萝。”
“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告急，你既要修补封印，又要抵御凶煞的围攻，本就分身乏术，为何不分化出绛云枝相助？”
绮萝闭了闭眼睛，笑着道：“你可是叶娇娇之后的天下第一人，有你保护我，那些凶煞之物不足为俱。”
“绮萝，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若是有朝一日，我来迟了……”
绮萝伸手召来一场花雨，数片花瓣落在手中变成一朵花，眉间染着些许轻快，掩住了深深的疲倦：
“等真到了那一日，再说吧，如今谷内瘴疠我尚能以一己之力祛除，无须担心。”
“喏，送给你的小徒弟，他看起来很喜欢花。”
闻言，桑宴回过头，只见苍玄脸色黑得跟烧焦的锅底一样，浅色的发间插满了各色的花朵，花灵不仅给他装饰，还换上了漂亮的纱衣，一番打扮下来，衬得他那张未长开带着几分女气的脸庞更加俏丽。
真的很像一个花仙子。
也很符合苍玄的人设。
“走吧。”顾云砚忽然开口道。
桑宴不明所以，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下一刻，眼前场景开始变化，桑宴赶紧拽住顾云砚的衣袖紧紧闭上眼，过了几息，眼睛感觉到了强烈的白光，眼皮打架好一会，才适应了光线。
左右观望，桑宴不由得一惊，这次他们居然来到了之前穿行过的地下灵脉。
支撑溶洞的苍白色树根变得灰白，某种黑泥一样的污垢侵蚀着根枝，灵力大量流失，化为黑气。
这是——那些攻树妖兽死后身上钻出的黑气。
桑宴微微蹙眉，终于是忍不住问道：“清云君，那些黑气到底是什么？”
“桑小公子，仙宗学宫没有教授万物演生归变的课业吗？”顾云砚侧目微笑。
桑宴莫名产生了一种“老师抓到了上课不好好听课的坏学生”的既视感，当即滑跪认错，且理直气壮：“没有！”
“清云君，我错了，是我没有好好听课！”
“既然如此，下次我的课就不要逃了。”顾云砚叹了口气，“否则，我这个师嫂会很伤心的，以为阿宴小师弟不喜欢我，所以对我避而远之。”
桑宴委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清云君一直都是这么记仇的吗？
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怎么感觉有点小心眼。
不过，桑宴悄悄瞅了眼顾云砚，再一次感受到美颜暴击后别开脸，好险，差点心又要被勾走了！
清云君长得这么好看，有点小脾气也是应该的！
于是桑宴忙不迭点头：“好的好的！下次一定不逃课！”
顾云砚缓缓道：“世上不止是修士在修行，妖魔精怪开了灵智，只要能够感知天地万物变化，也能入道。”
“不过他们跟我们修炼所吸纳的‘气’不同，按照仙门正统的认知，修士修行汲取灵气，妖魔则用与灵气作用反之的‘气’修行。”
“这种气放在妖族身上叫做‘妖气’，魔族的叫做‘魔气’，所有的妖魔之气都有一个本源，名为‘瘴疠’，此等结论出自白芷君的《五年考核三年模拟》讲论。”
“什……什么书？”桑宴cpU不够用了，听到这个倍感亲切的书名，感觉瞬间回到了高三埋头苦干的那年，“清云君，那本书的名字是认真的？白芷君又是谁？！”
顾云砚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白芷君乃是明尘仙尊的师妹，桑小公子身为仙尊之徒，原来是不知道的吗？”
桑宴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学宫课业繁重，他写作业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调查人际关系。
何况明尘仙尊身居高位，修真界关于他的传闻多是丰功伟绩的赞颂，鲜少有人敢议论仙尊的私事，野谈少之又少。
“阿宴小师弟的确是该好好学习了，否则，今后不止沈鹤归操心你的课业成绩，我这个师嫂也要费心了。”
桑宴：“……清云君说的是！”
两人谈话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脚步声。
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浮现，绮萝领着白虎缓缓走来，她面色凝重，拂退了受伤的侍卫，独自走近树根，指尖泛起点点莹光，灵光与黑气缠绕，最终将其吞噬殆尽。
白虎目露寒肃之意，举足踱步，附近为她护法。
“她在净化瘴疠。”顾云砚主动解释，“人间的环境并不适合妖魔生存，一般情况下灵脉不会沾染黑气。”
“世事皆有例外，千年前仙门之战，妖魔鬼三界数以万计的士兵来到人间，虽然最后仙门大胜，但那些战死的妖魔，魂魄归返终焉之地再入轮回，残存的精血和气息则被人间灵脉吸收。二者非同根同源，混合在一起的结果只有互相厮杀，直至另一方气息断绝。”
“那场大战之后的百年，是修仙界最颓靡的时期。”
“我们来到的这个时间点，是数百年前人间第二次妖祸。彼时临江地带发现有妖族的踪迹，妖族早已来到人间，它们吸取上一次战败的教训，想方设法破坏地下灵脉，灵气断绝，修士便再无反抗之力，届时人间二十八洲也会成为妖族的囊中之物。”
桑宴越听下去越觉得事情不妙。
绮萝仍在挥散灵力，秀丽的墨绿色长发逐渐变成灰白色，女子白皙滑嫩的皮肤也慢慢枯败，皱褶爬上姣好的脸庞。
她在衰老。
瘴疠被翠绿的光源吸引，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织成一张黑雾大网，笼罩了绮萝。
白虎的咆哮声响起，它见势不妙，扑上前撕咬着黑雾。
可那团黑雾中溢出澄澈的灵光。
一个身段不高的少年吃力地抱起绮萝，冷眼看着那些退散的黑气。
桑宴错愕，那个容貌——是未堕化前的阿泽。
此时的阿泽和数百年后执掌黑水时完全不一样，他身上萦绕着无比纯粹的灵气，眼眸是苍翠的秀影，宛若容纳了春时之景，却带着肃然杀意：“你们，休想伤我阿姐！”
话音刚落，阿泽身上迸发出磅礴的灵气，所有瘴疠一瞬间被净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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