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程紫山的声音不容置疑,“他在暗处根系太深,常规手段无法保证在他启动‘终焉协议’前控制他。只有贴近他,用他最在意的东西冲击他,制造瞬间的破绽。”
他看向庄紫娟,眼神中带着歉意和决绝,“娟子,你……”
“我和你一起。”庄紫娟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这次,别再想推开我。我们是记者,揭露真相是我们的天职。而且……”她握住他的手,“面对他,你需要一个足够冷静的见证者,也需要一个万一……能继续把事情做下去的人。”
程紫山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计划在极度保密中准备。
石岸动用了“归零”小组最深层的资源,伪造了无可挑剔的调查程序文件,并选择了一支江傲然曾公开表示欣赏但未曾购得的、存世稀少的古董烟斗型号进行高精度仿制,内部嵌入了微型播放器和自毁装置。
三天后,傍晚。
海州戒备最森严的“盘石”综合办公区深处,江傲然的私人吸烟室。
程紫山和庄紫娟在四名“归零”行动队员的“陪同”下,经过了多重苛刻的身份验证和安检,才被允许进入这个充满上好烟草香味的橡木镶嵌房间。
江傲然背对着他们,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城市的灯火。他穿着便装,手里确实拿着一支烟斗,但并非他们带来的那支。听到通报,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与新闻镜头里那个威严的统帅并无二致,只是更显瘦削,眼袋很深,目光锐利如鹰隼,在程紫山和庄紫娟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审视的意味几乎化为实质的压力。他确实像一只苍老但依然危险的老鸦。
“程紫山,庄紫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惯常腔调,“从那个疯狂科学家的迷宫里活着出来,不容易。还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石岸上前一步,按照预定剧本,公式化地说明了“例行最终问询”的来意,并呈上了那个装着仿制古董烟斗的精致木盒。“在调查江傲然残留数据载体时,发现了这个与‘冥河计划’早期概念图相关的物理对象,经鉴定可能含有未解码信息。按程序,需请您这位最高负责人最终过目确权。”
江傲然的视线落在木盒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窗台。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几秒钟后,他微微颔首。
一名侍从官上前接过木盒,检查后,才恭敬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江傲然走回沙发坐下,拿起木盒,打开。里面天鹅绒衬垫上,那支仿制烟斗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他拿起烟斗,动作熟练地掂量、观察,眼神专注,如同鉴赏家。
程紫山的呼吸屏住了,全身肌肉紧绷。庄紫娟的手心渗出冷汗。
江傲然的手指抚过烟斗的每一处纹路,最后,停留在斗钵底部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凸起上——那是仿制的“年份标记”,也是微型播放器的触发点。
他摩挲着那个“标记”,抬头,目光再次扫过程紫山,忽然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程紫山,你和江傲然,曾经是好朋友。”
不是疑问句。
程紫山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声音平稳:“是。”
“那么,”江傲然将烟斗慢慢举到眼前,对着灯光,似乎要看清木质内部的纹理,“你觉得,他最后……恨我吗?”
这个问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程紫山的心跳如擂鼓,他斟酌着词句:“我不知道他最后的想法。但我认识的江傲然,更可能……是感到悲哀。为他自己,也为……所有卷入其中的人。”
江傲然盯着烟斗,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做了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将烟斗轻轻磕在茶几上一个用来清理烟灰的、带有强光照明的小型金属座上。
“咔嗒。”
一声轻微的机簧响动。
紧接着,江傲然那充满疲惫、痛苦与愤怒的声音,清晰地从烟斗内部传了出来,在这间安静的吸烟室里回荡:
“……第七次‘同步’尝试……失败……他们在剥离‘杂质’……他们所谓的杂质,是我的情感反应模块,是我的道德否决机制……他们在制造一个怪物……用我的知识,我的思维框架……这具‘乌鸦’的躯壳……正在变成我最恐惧的样子……”
江傲然脸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僵住了。那锐利的眼神瞬间收缩,瞳孔深处似乎有剧烈的风暴在凝聚。他握着烟斗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就是现在!
伪装成调查员的“归零”队员动了!两人迅捷无比地扑向江傲然两侧的侍从官,另外两人则冲向江傲然本人,目标明确——控制他的双手,阻止他触碰身上任何可能隐藏的紧急指令发射器!
江傲然似乎从瞬间的震愕中惊醒,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没有试图去掏武器或发射器,而是猛地将手中的烟斗狠狠砸向扑来的队员,同时身体向后撞去,试图拉开距离并高声呼喊!
程紫山和庄紫娟也动了。程紫山抄起茶几上一个沉重的青铜烟灰缸,砸向江傲然可能够到的内部通讯按钮!庄紫娟则冲向门口,用身体挡住可能从外部打开的通道!
混乱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江傲然毕竟年事已高,且“归零”队员是精锐中的精锐。他很快被死死制住,双手被反剪,口也被迅速用特制胶带封住。他怒目圆睁,死死瞪着程紫山,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那眼神里,有暴怒,有惊愕,似乎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计划彻底脱轨的茫然。
石岸从门外快步走入,看了一眼被控制住的江傲然,对程紫山和庄紫娟点了点头,然后迅速对队员下令:“立刻按预定方案转移!启动证据链全面发布程序!快!”
程紫山最后看了一眼江傲然。这个老人此刻褪去了所有威严,只剩下挣扎的狼狈和眼中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真的被“恶灵”附身了吗?还是那“恶灵”本就源于他内心无尽的创伤与恐惧,只是“冥河计划”和江傲然的知识,给了他一个将噩梦具象化、并强加于整个世界的工具?
或许,两者皆是。
没有时间思考。他们迅速撤离。窗外,海州的夜色依旧平静,但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经随着那些确凿的证据,即将席卷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拯救,从来不是杀死一只“乌鸦”那么简单。有时候,你需要面对的,是孵化出无数“乌鸦”的、那深不见底的巢穴,以及巢穴中那个因恐惧而彻底扭曲的灵魂。
他们的战斗,暂时告一段落。但海州的天空,能否从此真正清明?
程紫山握紧庄紫娟的手,走入外面沉沉的夜色。答案,在即将到来的黎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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