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旁躺了一片，再也没有人能替我挡下最后一道天雷。
我认命般地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时，我的耳旁忽然响起“当——”的一声。
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是“当——”的一声随之响起。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竟然见到了忘尘手持念珠，不紧不慢地朝着我走来。
我不知道这些敲动圆钵的声响究竟从何而来。
在忘尘出现的那一瞬间，好似四周都随之安静了下来。
他站在我的面前，轻轻地朝着龙灵的方向抬了抬手，一缕被龙灵护在身下，不断颤抖的小小蛇灵，缓缓朝着忘尘的方向飘了过来。
正是从前我为了拿她挡命，让她变成了我的模样的柳凤蝶。
我不知道忘尘想要做些什么，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因我而死。
我激动地不断颤抖着身子，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可我根本没有想到，我的阳寿竟然会在这时耗尽，我只能睁着眼看着他，看着他好像在和我说些什么，看着天空中的那道天雷即将落下，可我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无力地闭上双眼，心间满是对于这个世界浓浓的不舍。
柳凤蝶好似知道忘尘要拿她做些什么，被忘尘捏在手里之后，拼了命地对其磕头，求饶着想要让他放其一条生路。
忘尘修行十世，功德圆满，从未杀生。
他很清醒的知道，他这么做的代价会是什么。
五台山佛光寺的住持，忘尘十世为人的师父，在天雷落下的前一刻，匆忙赶来，对他苦口婆心地喊道：“忘尘，你已修得十世，马上就要修得圆满脱离六道之苦，为了这样一只狐妖，散尽十世积攒着的功德，你觉得值得吗？”
“你明明知道，她入的，本身就是一场必死的局，能将那人拖着一块送死，已经是她大赚特赚了，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忘尘微微回首，朝着住持看去，天雷的光亮落在他的身上，将他那洁白的脸颊，照得忽明忽暗，仿若半魔半佛。
他说：“我从来就不是忘尘，我是沈知言。”
他还说：“世人只知我苦修十世，道我苦海成佛，却不知我的满身功德皆是为她所修。”
“在我背下业力的那一世，我在因果宿命里，看见了她后几世的结局，也知道了将她逃脱天机的唯一一丝办法存于何处。”
“我从来就不是忘尘，我是沈知言，是她的沈知言。”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失忆？”住持无比震惊地对他问道。
沈知言回应他的，只有那淡淡一笑，明明此时无声，却更胜有声。
下一秒，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在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之际，沈知言将柳凤蝶的蛇灵塞进了我的体内，又将我的魂魄拥入怀中，紧紧的，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是时隔千年，转生十世，沈知言第一次抱我，也是唯一的一次。
随着天雷落下，他积攒了十世的功德从他体内瞬间散落了开来，紧紧地裹住我的身体，为我挡下了最后一击。
即便，我已经死去。
即便我的魂魄漫无目的，毫无意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即便，我根本无法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沈知言默默地在我身后，为我所做的这所有的一切。
“砰——”
最后一道天雷蕴含着的能量，比前面八道的威力加在一起都还要恐怖几倍不止。
柳凤蝶的魂魄随着我的肉身一起，被天雷劈的连尘埃都没有剩下。
原因无他，在这世间，凡事都讲因果二字。
我本是殒命于神魔大战，早已魂飞魄散的九天玄女，被其重聚魂魄，本就有违天理。
后来化作人形，心智不全，为了修炼，又犯下滔滔业债。
沈知言为我抗下雷罚而死，顶多为我争取一线生机，又怎么可能，能够真的为我一死，彻底洗脱我背负于身的因果业力？
想要真正的还了这些业债，就得我欠下多少，还上多少，才是真正的还清。
为此，沈知言装作失忆，藏于世间，替我修了整整十世的功德，才让我再无相欠。
可我本就魂飞魄散的结局，却根本无法改变，好在我当年留得一手，搞了个柳凤蝶出来，在这关键时刻起了作用，真的当了一回我的替身，替我魂飞魄散，让我彻彻底底，逃脱一切宿命的机会。
可惜的是，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为我考虑，为我筹谋，为我谋划。
我知道每一个人为我做的每一件事。
至死，我都无法知道，沈知言出家是为了我，修行是为了我，变成忘尘也是为了我。
可他从来都不是忘尘。
他是心里只有小蛇的沈知言。
亦如他曾抄写的那本佛经一样，正面是青灯古佛，戒律清规，背面却是——
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
很多年以后，我出生在河西的一座小山里面，我是一条通体透白，除了吃就爱睡的小小懒蛇。
我有好多朋友，有两只是特别可爱的小狐狸，一只脾气不好，老是冷着张脸，可是又很喜欢和我玩，老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
当然，他也有跟班，另一只臭狐狸就是他的跟班。
我还有两个朋友，和我一样都是蛇，一只身上长着特别漂亮的花纹，脑袋上还有两个小包包，像是小肉角一样。
他和我的关系特别好，却和他的亲妹妹长得完全不一样。
他亲妹妹是一条金灿灿的小蛇，没事也爱粘着我。
在这小小的林子里，我们两狐三蛇莫名其妙的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每天都待在一起快乐的玩耍。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忽然学会了拜月修行，好像变得和其他小动物们有点不太一样了。
林子里的生活，除了修炼都特别无聊，直到后来山里建了一座小道观，来了一群臭道士。
这群道士里面，有个小道士长得最可爱，也和我们五个的关系最好，平日里老是上山和我们说话。
说他呀，轮回了好几世，以前修过仙道，也当过和尚，但是都没有修行成功。
这一世呀，他选择当个无拘无束的小道士，再修一世，看看能不能修成正果。
当然啦，在我们五个里面，小道士最喜欢的就是我了，老是偷偷给我带好多人间的好吃的，看我偷吃东西的时候，还总是走神的盯着我，望着我很久，很久。
他好像在透过我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人。
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你到底在看什么？”
小道士没有回答，像是心里藏满了很多秘密。
我接着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那么努力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终于回答我了。
“因为我有我想保护的人。”
大雾四起，我在无人处爱你。
大雾散去，我爱你，人尽皆知。
2024.9.5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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