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岛城内。
当看到城下跑马的明军都换了三波。
城头上站着的野村满脸疑惑，不禁呢喃道：“这些明军当真不知疲累？”
“就这么在城下来回跑着，难不成只是为了炫耀他们的战马？”
“怎会是炫耀战马！”
听到井上诞的声音，野村以及周围几名将官忙回身拜见。
待走到城头，看着城下李景隆带领一队骑兵嬉戏打闹，井上诞眉头紧皱，沉声说道：“明军战马的确都是千里良驹，可城下跑马却并非是为了炫耀这些战马。”
“那.....”
井上诞指了指不远处的倭人士兵，冲野村等几名将官道：“自打明军兵临城下，我城上士兵个个严阵以待，时刻提防明军攻城。”
“下方明军随意跑马玩闹，可我城上站着的将士却要时刻提防。”
“这便是草原熬鹰的法子，为的便是让我军将士精疲力竭！”
不等野村询问应对之策，井上诞当即下令道：“传我将令，各部族分别驻守城头。”
“明军若是攻城，城上士兵敲击金锣，鸣金示警。”
“不当班的将士可到营房休息，亦或是前往城中玩乐。不过有一条，三军禁酒。”
听到井上诞如此安排，周围不少将官面露喜色，甚至有人已经按耐不住想去歌舞町的心。
而野村沉吟数秒，却还是凑到井上诞身旁低声说道：“城主大人，明军兵临城下，大战在即。”
“我军若是如此松懈，恐怕.....”
“无需担忧！”
井上诞扫视在场诸将，虽同样满脸笑容但眸中却也多了几分敲打意味道：“如野村将军所言，如今大战在即，诸位将士心中紧张，自是需要放松缓解之时。”
“况且杂宗将军的前车之鉴摆在跟前，纵然我等投降明军，而明军治下却也无我等立锥之地。”
“而等明军破城，城中诸将家人妻小也必受明军屠戮。”
“除非是没有心肝的人，否则此刻断然不会放浪形骸，耽误守城大计！”
“城主大人教训的是！”见各族头领就好像计划落空一般，表情失落。
野村当即拱手应道。
紧接着其他几名部族头领也纷纷应道：“城主大人教训的是，大敌当前，我军将士虽可放松缓解些许，可万万不该回城玩乐。”
“我等这便吩咐手下兵卒轮班前往营房休整。”
“嗯。”井上诞微微颔首，随即继续道：“姬武士、艺伎都在营房等候，各族将士可酌情缓解。”
听到这话，那些部族头领脸上顿时绽放喜色。
拱手道谢后纷纷前往营房，只为先他人一步享用姬武士以及艺伎的侍奉。
而看到这些家伙火急火燎朝营房赶去的样子，一旁站着的野村却大为不满道：“城主大人未免太过仁厚了些，大敌当前却还给他们找来姬武士！”
“若不如此，难不成真让这些部族士兵前往城内歌舞町玩乐？”
井上诞表情凝重，看了眼城下的明军沉声说道：“若论军纪，我军根本无法与城下明军相提并论。”
“明军的士兵好像一个个都是战争机器，主帅令至，三军影从。军令如山，令行禁止。”
“反观咱们的军队。”
“各部族各自为营，倘若我这个城主些许严苛，恐怕要步长野城佐田的后尘。”
“城主大人....”野村也是一族头领，自然也能明白井上诞的苦衷。
可纵然他很想宽慰井上诞一番，可话到嘴边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两人沉默片刻后，反倒是井上诞率先出声道：
“倘若我福岛城能逃过此劫，事后必要整肃军纪，将城中所有将士融合在一起。”
“怕只怕明军势大，我福岛城眼下在劫难逃。”
“城主大人无需担忧，见那杂宗次郎来投，城中各部族头领也都清楚，除了死守城池外再无退路。”
“纵然我福岛城当真不敌，可我军也必要战至最后一人。”
听到这话，井上诞这才感到些许安慰。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即便福岛城当真守不住，那也要战至最后一人，给明军造成最大伤亡。
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倒不如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有你这话便足够了。”
井上诞拍了拍野村的肩膀，欣慰说道：“明军于城下跑马，为的便是让我军时刻忧虑。”
“我军偏是不能让明军如意，野村将军也带领部下回营休整去吧。”
“野村将军营中的姬武士都是最为貌美的一批。”
“多谢城主大人！”
听到井上诞如此安排，野村拱手致谢后，便也带领部下朝营地赶去。
此时城头，唯独只剩井上诞以及他们井上一族的将士驻守。
可也就在井上诞以为明军今日不会攻城，他们井上一族第一个守城定然安然无恙之时。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轰鸣，紧接着便看见数十发炮弹从他们头顶掠过，朝着内城的方向便轰炸而去。
于视线之中。
那些炮弹落下的瞬间房屋立时倒塌，迸射出的火星更是点燃一片，燃起烈火，升腾起浓浓黑烟。
听到动静。
方才刚刚回应的野村等各部兵士纷纷折返回来，赶至城头。
甚至有几名将帅的裤腰带都没系上，赤裸着双腿便赶到了城头。
“可是明军开始攻城？”
面对众人的疑惑，井上诞向下眺望，发现明军并没有攻城的迹象。
城下那些明军依旧还在跑马，对面明军营地也是平静如初。
井上诞甚至都还没弄清楚明军的火炮阵地究竟在哪里，此刻火炮声却也是戛然而止。
“城主大人，明军既然不打算攻城，为何还要发射火炮？”
“嗯.....”井上诞沉吟数秒，随即朗声笑道：“无妨无妨，诸将尽管回营休息即可，方才火炮声同样只是明军的熬鹰战术。”
“为的便是让我军精疲力竭，无力守城。”
“明军越是如此，我军便越要不以为意，管他火炮是否轰炸，若没听到鸣金示警，各营将士不必登上城头。”
“城主英明！”
众人恭维一句后便也各自离去，继续回营休整。
而此刻井上诞的脸色却愈发阴沉了几分。
“野村将军去城中查看情况，看看方才明军火炮轰炸过后，城中百姓伤亡多少？”
“末将这就去查。”
半刻钟后，野村快步走到井上诞跟前，沉声禀报道：“回禀城主大人，城中百姓伤亡二十人，炸毁房屋十数间。”
“还好，还好。”
就在井上诞觉得伤亡数目还可以接受，刚打算松一口气之时。
却见野村犹豫再三，还是继续道：“伤亡虽少，可城中百姓却是人人自危。”
“不少百姓已经朝城南方向撤离，有的.....有的已经聚集在南面城门处，打算出城逃难！”
“传令！”
井上诞虽是大为头疼，但还是沉声下令道：“井上一族三千人驻守南面城门，城中百姓凡有人妄图打开城门逃窜者，立斩不饶！”
“这.....”
当看到井上一族的士兵纷纷朝南面城门赶去，野村怔了片刻，还是出声道：“城主大人，城中凶险，不如放百姓往京师逃去......”
“万万不可！”
不等野村说完，井上诞正色打断道：“倘若打开南面城门，怎知其他部族的兵士不会扮成百姓，一并朝京师逃窜？”
“再者！”
“我福岛城之所以坚固，本城主之所以有信心抵挡明军攻城，全因守城将士的亲眷皆在城内。”
“倘若放各部族亲眷往京师逃窜，守城兵卒必然不会死守城池。”
“届时面对明军攻城，我军便没有抵抗之力！”
“嗯.....”
尽管井上诞所言有理，野村也挑不出半分毛病。
可让野村有些不舒服的是，他总感觉眼前的井上诞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仁厚。
他也并非是真的体恤各方士卒。
相反！
井上诞这话大有让各部族以及城中百姓与福岛城一起陪葬的意思。
“轰隆！”
“轰隆~”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明军火炮再次发射。
可也与先前一样，只是片刻功夫，明军火炮便又戛然而止。
而等火炮声落下，方才离开的各部族头领，此刻还是心中担忧，又再次赶了回来。
“本城主方才便说过了！”
看着面露疲态的各部族将士，井上诞语气之中也多了几分恼怒，高声斥道：“明军城下跑马，发射火炮，为的便是让我军将士心力交瘁，疲于守城。”
“若是没听到鸣金示警，你等不需在意，只管在营中休整便是！”
见眼前众人相互对视，似依旧有些不太放心一般。
井上诞沉吟数秒，语气愈发严厉道：“若非当值，再有登上城头者，军法从事！”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再次离去，不再逗留。
接下来明军火炮声再起，其他部族便也没人再次登上城头。
对于这样的结果，井上诞多少还是有些满意的。
就在又一轮的火炮声落下后，杂宗次郎却不顾井上诞方才令旨，自顾自的跑到了城上。
当看到井上诞猛地抽出长剑，似是要执行军法之时。
杂宗次郎忙出声解释道：“城主且慢，城主大人且慢！”
看着跪在地上匆忙出声的杂宗次郎，井上诞收回长剑，阴沉着脸问道：“杂宗将军方才没听到本城主将令？”
“没有鸣金示警，你怎敢上城来看？”
“城主大人，南面城门暴乱！”
“啊？”
听到这话的瞬间，井上诞心头大惊，当即问道：“怎会暴乱？”
“回城主大人，明军火炮瞄准内城，炸毁了许多民居，不少百姓死于明军火炮之下。”
“因此城中百姓这才想要出城逃离.....”
“那怎会有暴乱！”井上诞怒气更甚，愈发严厉斥道：“区区百姓手无寸铁，南城门处有我三千井上兵卒，为何不能镇压？”
“况且我先前便已下令，凡意图出城逃窜者，立斩不赦！”
面对井上诞那咄咄逼人的质问，杂宗次郎眼眸微转，似有犹豫般缓缓说道：“城南暴乱的不仅有城中百姓，也有士卒。”
“胡扯！”
“末将不敢胡言！”
见杂宗次郎说罢便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井上诞深吸口气转而冲身旁野村道：“城头由你驻守，明军若没有攻城，无需在意。”
说罢，井上诞领着其他井上一族的将士便朝南城门赶去。
待抵达南面城门，眼前情景却也让井上诞暗中倒吸了口凉气。
城门处，自是他井上将士严阵以待。
而那些将士跟前，是数倍甚至数十倍的百姓不断靠近。
一时间，他派来驻守南面城门的井上将士竟被逼得不断后退，如今也被逼退到城门处。
面对数万倭人百姓，眼前那城门也好像如同纸糊的一般。
似是下一秒这些倭人百姓便要一拥而上，齐齐冲出城去。
“住手！”
听到井上诞的喊声，不断朝城门逼近的倭人百姓这才停下。
“本城主早有严令，趁乱出城者视为明军细作，立斩不饶！”
“尔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冲击城门？”
“城主大人！”一名老妪忙跪在井上诞跟前，悲声哭诉道：“我等并非明军细作，只是城外明军火炮炸毁我等住所，炸死了好些个城中百姓。”
“若继续留在城中，我等恐怕也是同样下场......”
“按你所言，本城主是否也该率领将士逃出城去？”
怒斥一声后，井上诞环顾在场众人，朗声说道：“明军兵临城下，我福岛城危在旦夕。”
“当此时节，诸位当与我等将士一并守城，护我城池。”
“即便本城主下令开城，放你等出城逃难，可明军紧随其后，你等拖家带口就真能跑的过明军战马？”
“若诸位不愿守城，本城主即刻便下令各族将士撤出城去，大家伙一起逃难！”
见井上诞说完转身离开，似是真打算下令各族将士撤出福岛城。
此刻那些倭人百姓却有些坐不住，忙一拥上前，将井上诞给阻拦了下来。
“城主大人息怒，城主大人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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