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雪，赵隶一人纵身其间，面上没有一丝表情。过上好日子，恐怕对他们来说，能吃饱就是好日子吧？听着多么简单？可做起来又有多难？！幽并深受西域各国与草原诸多部落之害，根本无法自给自足。除了山野之物，粮食便只能靠买，西域番商，大楚粮商……这么多年来，并幽的百姓恐怕都被其榨干了吧？
回想起经过徐州时那金灿灿的粮田，想想那些富足郡县酒馆内的大鱼大肉，赵隶牙龈紧咬，恍然间，秦广义以前说过的一番话重新浮现心头。
“对！此间天下糜烂的很呐，人心重利而忘义，国与国，家与家，父与子，兄与弟，人与人。乱呐……糟呐……惹人厌烦啊！”
“一人之力何足道哉？若想改天换地，自是要集万千人之力。还要有大魄力！不惧生死！如此……”
“如此！当可以以杀止杀！把这天下，当作那小娘子的头，给梳洗个干净！”
梳洗天下！赵隶双眼燃起熊熊怒火，似要将这大雪炙化！没错！老子要拿把梳子，把这个天下梳洗个干干净净！什么腌臜，什么污秽，什么龌龊，什么肮脏都要一一梳洗干净！大楚的盛世要强，更要干净！
当心思杂乱的赵隶回到篝火旁时，时间才过去半个时辰。冷冽的寒风渐渐使赵隶头脑恢复清醒，迎着郑英的目光点点头，然后坐在一旁。
“没事吧？”秦广义看赵隶神情不对，出声低问道。赵隶微微扯了扯嘴角，有着几分勉强道“无事。”
众人无言，此地只剩火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以及空气之中，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刺鼻味道。
苦熬半日后，许是上天脾气发尽，终于收了神通。漫天的大雪开始渐渐转小，见此郑英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亦是喜笑颜开，可算熬过去了……
很快，全军整装待备，上马出发。这大雪刚止，看着天上久违的金阳，料想无论如何这几日也不会再下才是。于是郑英下令缓行，并未疾驰。
军队出行，必有斥候一说。游曳与大军之前，勘地形，察敌情，乃全军之耳目也。自然，神射营中，自然也有斥候军卒，全军行进还未走出多远，便见前方一骑斥候策马而来，熟练的勒马停在郑英之前，拱手道“报将军！前方发现一处村子，似是遭匪徒洗劫！全村上下，尽数被屠。”
“什么？”郑英拧眉一皱，看了看四周满是积雪的地面，抿了抿嘴道“先过去看看再说。”若真遭受匪徒，先前那般大雪下来，恐怕当真是连一丁点的蛛丝马迹都没有了。更何况，他们还要前往雁城替换轮值，时间紧，口粮少，着实难以耽搁……
到是一旁的赵隶有些恍然，这路好像有些熟悉啊……先前自己带着大丫走的是那条路来着？忽然，一块凸起的路旁巨石映入眼帘，赵隶顿时一愣，就是这条路……这就是去大丫村子的那条路！全村上下，尽数被屠……是斗村？？
心中有此一念，赵隶断难心平气和。小心翼翼的跟着大军继续前行，可越是前行，心中就越是凉上几分。不偏不倚，正是斗村的方向！
是火？！赵隶隔得老远，就看到前处村子里冒出的熊熊火光，黑灰的烟尘直冲云霄，异常醒目。
“全军在此驻扎，派人查探一下，其中是否还有活人。”郑英望着这道滚滚硝烟，皱眉道。
赵隶早已迫不及待，闻此快马一鞭，直接冲进了村子之中。行驰在村中小道，赵隶不禁有些瑟瑟，家家门户大开，路旁门口，皆有被冻僵的死尸……赵隶翻身下马，上前查探，只见死者皆是村民打扮，伤口利索齐整，多是一刀毙命！
身后跟来的秦广义他们加上一些军卒，纷纷开始在村中搜寻起来，与其说是在寻找行凶者的痕迹，倒不如说是在带着几分良知的‘例行公事’……便是寻到行凶者线索又如何？能去费劲去找？耽搁大军行程？知会一声本地官衙，便算是不错了……
这些赵隶清楚，也明白。可当他一户一户看过之后，心中愤怒却是难以自持。白发老朽、襁褓婴孩，无一例外，皆遭残杀……
此人伤口应是自背心而过，以利刃穿心而亡……
此人伤口应是由上至下，自头止腹，一刀劈下……
此人……断颅……
一幕幕惨景出现在赵隶眼中，赵隶竟是有些麻木起来，忽然，当赵隶迈过一道门槛，重新步入一户之时，发现茅屋门前，静静躺着一具衣衫破碎的女子身躯……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赵隶一时间有些不敢直视……颤颤巍巍的走过去，看到其面容后，顿时双眼一痛，这是大丫……
大丫此时身躯早已冻僵，浑身上下破碎的衣衫，青紫的痕迹无一不在诉说着其生前遭受的虐待折磨……大丫生前双眼大而有灵，而此时却满是惊惧，害怕……赵隶看着大丫死不瞑目的双眼，咬紧牙关为其合上了眼睛。然后找来屋内破旧的被辱，将之裹起来……
斗村外，密密麻麻的地坑在掩埋着一具具无名村民的尸首。命令是郑英下的，赵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有抱着大丫入坟时，赵隶才低声说了句：下辈子，再来大楚，哥让你瞧瞧盛世人家……
“全军出发！”郑英见村民掩埋完，顿时出声令道。于是全军上马，绕着斗村继续向西前行。
半日后，日渐昏暗，郑英下令择处扎营。然后回头看了看马上一言不发的赵隶，皱眉道“口粮不足，又是如此冰天雪地，我实在无法……我已经命人知会……”
话没说完，就被赵隶打断，“我知道。”
看着赵隶面无表情的样子，郑英左右看了看，然后凑上去道“殿下如此去想最好。成大事者，不能因小失大……待到日后再为斗村百姓报仇，为时不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斗村百姓受此劫难，孤虽心痛，却不能耽搁大军行程。将军放心，对了，明朝何时启程？”赵隶平淡道。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赵隶，郑英虽然知道此时该这么做，却心中仍是有些不舒服，果然是太子殿下，拎得清，分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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