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张楚岚毕竟不久前才眼看着徐三为冯宝宝送了命，眼下见到老人对待徐家的态度是如此轻蔑，自然也是耐不住性子主动为徐家人开脱道：
“不管是那位徐爷，还是三哥和四哥他们，徐家对宝儿姐一直都是真心的……”
“那你小子的意思……”老人似乎早已料到了张楚岚会这么说，“是说他们徐家人一个个脑子都有问题喽？”
“毕竟，你根本想不到什么理由，能够反驳我刚才的那些话，因为我所说的一切皆为事实。”
“如果徐家不那么小心谨慎，从一开始就拼了命的想要解决问题，那么即便是冯宝宝…………至少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局面吧？”
说罢，
老人从位置上起身，走回书桌缓缓坐下，道：
“他徐翔舍不得冯宝宝，舍不得她有任何意外，所以得知她的身世牵扯颇多，甚至与甲申之乱脱不了关系后，基于这份类似于家人的感情，他们徐家最优先考虑的事，也随之变成了保护她。”
“不是的……”张楚岚仍然不愿相信这些很像是阴谋论的观点。
“先别急着反驳，听我把话说完。”老人从一旁书架上拿出了一份档案袋，并将它拆开后扔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接着示意张楚岚身侧的查尔斯为其解开绳子。
“冯宝宝的身世问题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一直以来真正的问题反而是她本身，是那种相比其他人极为特殊的状态。”
“甲申之乱……”
“这事儿就算再大毕竟也早就过去了，那些甲申余孽也不会在如今的世道上乱来，外面那些异人之所以会紧张当年的甲申之乱，无非也只是对诞生于其中的八奇技有些小心思罢了。”
“所以……”
“一旦冯宝宝的身世问题，不仅涉及了当年的甲申之乱，甚至与八奇技这种东西也有牵扯，此时若是再考虑到她那种相比八奇技，更容易让外面那群异人眼红的状态，问题………可就大了。”
话说至此，
他看着已经被松开束缚的张楚岚，低头示意了一下自己仍在桌面上的档案，道：
“这份资料就是公司关于当年甲申之乱的‘记录’，尽管哪都通在那时候就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但却并不碍于它在成立后对整个事件的调查，毕竟直到今天也不是没有当初甲申之乱的经历者。”
“是……”
“我承认他徐翔是没资格调出这份资料，但考虑到他与小赵之间那份过命的交情，其实只要他徐翔当初真的有那个意思，小赵也肯定就会给他查阅这份资料的权限。”
“毕竟，小赵那人一直以来求的都是份稳定，冯宝宝的问题既然已经存在于社会内部了，那么为了稳定…………他是一定会帮徐翔隐瞒冯宝宝的存在的，甚至还会主动帮忙调查她的身世，
就为了她今后能稳定下来，并在保证了问题成功得以解决后，还能让她成为公司手中一份值得信任的力量。”
“但可惜啊……”
“他徐翔在了解到冯宝宝的身世问题，很有可能会给冯宝宝招来杀身之祸后，小心谨慎的根本不愿意相信外面的任何人，以至于就连他自己家的小三、小四，应该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吧。”
“他对冯宝宝的感情，使他亲手推开了尽早接近真相的可能，也彻底错过了问题能够尽早得到解决的机会…………难道不是么？”
“………”张楚岚站在老人的说桌前，拿起文件浏览着上面的记录。
他眼看着文件上面所记录的内容，发现其中就算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真相，也确实存在着不少自己等人闻所未闻的事，甚至一切结合起来都已给出了接近真相的方法。
若当初能早点得到这份记录……
“徐翔的确是在为冯宝宝的安全考虑，换做任何人与那冯宝宝产生了家人一样的感情，恐怕也都会像他徐翔一样做出此等‘自以为是’的选择。”老人见到张楚岚的沉默，继续缓缓开口道。
“所以，他徐家虽然自私，但却没什么过错。”
“你小子刚才那句话说的很对，他徐翔的确是真心希望冯宝宝能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一切期望之事发生的前提，也都得在他所认为的安全之下。”
“他很无私，也很自私，以至于好心办了坏事儿，这是命运所开的玩笑———悲剧。”
“如果您看不上我们的努力，也不希望宝儿姐继续活下去，那……又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们？”张楚岚冷静地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老人却难掩悔意。
是的，
他很后悔，
但却并未指责当年的徐爷，
而是自己当初在得知赵方旭，其实早已发现了宝儿姐的问题后，为什么不脸皮再厚一点、为什么没有卸下心中防备；
倘若他能信任那位一旦想对自己等人不利，自己等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公司负责人；
他是不是就能赶在柳小江脱离公司、成为嬴勾之间，在其帮助之下尽早得知真相了?
是不是就能避免眼下这般局面了？
这怎能不让人后悔？！
“你和他徐家人都是一个毛病。”老人察觉到张楚岚眼中的悔意，不禁摇头道：
“你们为什么总觉得外面的其他人，就一定会在得知此事后对冯宝宝不利，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你张楚岚和他徐家人…………才是好人么？”
“如果你们能早点信任公司……不，信任你们根本毫无办法的小赵，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局面了？”
“…………”张楚岚。
“轻信他人是错，它会让你受到伤害，但以恶意看待他人…………难道就不是错了么？”老人见此叹息道。
“看着你们……”
“我总能想起已故的小赵，尤其是他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毁灭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左’或‘右’，而是完全听不得其他任何声音的———极端态度。”张楚岚与老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看来你小子也明白这个道理。”老人略微沉默了片刻，而后多少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张楚岚，似乎并未想过他能一直记得赵方旭的话。
“明白是明白。”张楚岚摇头道：“但是做起来却太难了，就像您所说的信任问题，我相信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想自己优先给予他人信任，毕竟谁也不想承受因对方背叛所导致的代价。”
“这需要你自己去衡量，自己思考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谁才是你宁愿付出点代价也要‘得到’的人。”老人对此并未否认，但还是坚持说道。
“而且，对于小赵，对于这个早已知晓你们猫腻，而你们自己却毫无办法的人，给予一些信任…………有错么？”
“不信任赵董，是我们的错。”张楚岚点头承认了此事，接着目光闪烁的望着老人，道：
“那……您老是我们值得信任的人么？”
“不是。”老人微笑着矢口否认道。
“我并不是小赵，对徐家没什么感情，也不只需要考虑异人圈的问题，关于冯宝宝…………关于她存在所能引起的动荡，我总要考虑它最终是否会影响到整个社会。”
“而且，正因为我对你们没有感情，所以不会选择帮你们隐瞒冯宝宝的存在，最多也就是基于自身这点人性选择无视她的存在，可一旦事情出现了暴露的可能，我也会第一时间将她处理掉。”
“这就是您对宝儿姐的态度么？”张楚岚疑惑道。
“不……”老人缓缓摇头道：“这是我对所有人的态度。”
“也包括柳大哥？”张楚岚追问道。
“这是自然。”老人点了点头：“只是我这老东西能力有限，多半也是没办法将他成功处理掉，所以就只能退而其次的选择引导他了。”
“那您为什么不试着引导宝儿姐呢？”张楚岚双眼满含期待的说道。
“宝儿姐同样也是长生不死的存在，若您能帮她找回自己的身世，那么今后何不也让她成为………”
“关于这件事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老人对此无动于衷的拒绝道。
“冯宝宝与小江并不相同，她不是个相对无私的人，而是让你们溺爱成了一个只考虑自己的家伙，所以…………不适合被我以相同的态度对待。”
说到这里，
他面色平静的看了张楚岚一眼，道：“而且，我认为她也已经没机会了，你觉得小江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柳大哥是不会伤害宝儿姐的。”张楚岚对此坚定的说道。
“的确。”老人点了点头，随之继续说道：“他那人性子‘软弱’，不会对朋友下手，但要我说………也正因为他是那种性子，正因为他是自私中存在着底线，所以才不会对冯宝宝无动于衷。”
“他不希望冯宝宝走向毁灭，他认为冯宝宝追寻自己的身世，必将在最终由于种种因素‘不得不死’，所以…………你觉得他会选择怎么做？”
“柳小江，这可是个能面不改色，承认自己很自私的人啊。”
“他……这是要彻底断了宝儿姐的念想？”张楚岚站在原地仔细思考了片刻，考虑到柳小江之前所表现出的态度，以及徐三的死，他几乎想也不想就打算前去阻止。
不过，当他回头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查尔斯不知何时挡在了门前。
见此，
张楚岚深感疑惑的看向老人，“您到底是要做什么，既然已明确告知了楚岚，又为什么非要让我留在这里？”
“如果说徐家是因为不经意间的自私耽误了宝儿姐，难道柳大哥的这种行为…………就是正确的么？”
“他也是自私。”老人仿佛根本不怕把张楚岚逼急了挟持自己，或者说他早已经看透了聪明的张楚岚不会这么做，只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缓缓开口说道：
“但也由于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皆为自身‘利益’，所以………他并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至少不会像是徐家一样不自知。”
“可是这对宝儿姐来说一点也不公平！”张楚岚多少显得有些激动道。
“徐家也好，柳大哥也罢，甚至就连我也是………即便不按照宝儿姐的意思做事，终归也还是要顾及她的想法与愿望，我们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负担。”
“所以，你要让她自己决定，你忍心看着她去死么？”老人反问道。
“我……”
“看吧。”老人见到张楚岚的犹豫不免无奈摇头道：“你们总是这样。”
“徐家是因为不自知，所以才自私的没有底线，总觉得自己对冯宝宝做的都是对的，而你…………则是根本下不了那个决心，既希望自己真的能帮到她，又不希望见到她最终走向毁灭的道路。”
“你也上过学，而且考虑到你的年龄，难不成还不知道鱼和熊掌，在大多数时候都不可兼得么？”
“你小子今天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吧，你做不了决定就让小江来替你们做决定，你做不了那个恶人就让我们来做，反正债多了…………也不压身！”
闻言，
张楚岚还想说什么，但却见到查尔斯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而考虑到屋内这位老人的身份与地位，他就算真的很是担心冯宝宝，也根本不敢把事做的太出格。
挟持老人逼迫查尔斯让路？
这且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能力，在查尔斯的面前成功挟持老人，而就算真的成了，事后又该怎么办？
因此，
心乱如麻的张楚岚，最终也只得被查尔斯用手硬生生的按回了座位，哪怕不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间书房内部。
“呵呵……”
老人坐在书桌前看着心有不甘，却又根本不敢贸然动手的张楚岚，不免摇头微笑道：
“无关实力强弱……”
“但只要存在着很大的风险，就一定会老老实实的选择等待，这……恐怕就是你和我们之间的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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