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小林擅长咬人。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能咬出无数个同僚，甚至于是他会把“雇主”的信息与罪证都一并透露。
只要能让自己免受惩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我之前主要是跟着赵哥来做事的。”小林“啊”了一声，解释道：“赵哥就是赵岭，赵嘉景的父亲，我们一直各论各的，赵嘉景也不知道这些事，他现在更没空理这些了，他自己的人生过得都不咋地。但我不一样啊，我比他强多了，至少我能赚钱，我也能创造价值——而且我把这些价值都提供给了你们，我不也等于为社会做贡献了吗？”
何胜瞥一眼小林，强忍下了反胃和吐意。
真是个披着人皮的鬼。
何胜低回眼，看着自己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出的小林说出来的那些个名字，总共有27个人。
“这是全部吗？”何胜问。
小林探了探头，想要看一眼笔记本的屏幕，但他看不到，只能问：“你把宋全大算进去了吗？他可是头儿啊，这些勾当全部都是他指使的，洗浴中心、桑拿房、还有前几年他兑下了城郊的那个狗肉馆，都是他流通手上那些黑钱的工具，从这个流向那个，钱就干净了，也能周旋他看管的这些人——其实像她那种有很多个的。”小林用下巴示意角落里的莹莹，“比她年轻的多的是，但她们都是自愿，这年头，哪还存在逼良为娼啊？不都是为了钱嘛，你说是不是？”小林看着莹莹，虽然在笑，但眼神里的凶狠显露出了威胁的意思。
莹莹那刻在肌肉记忆里的恐惧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险些就顺着小林给出了错误的回答——好在她及时醒悟，并回敬了小林一句：“你已经控制不了我了，我现在不怕你。”
小林猛地绷紧了下颚，脖颈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如果不是你们在一开始威胁我拍了裸照，我可能会被你们强迫到今天吗？”莹莹指控小林道：“你，黄恒博，宋启航，还有宋全大，你们都是把人逼进深渊里的魔鬼，你们甚至不把我当人来对待，在你们眼中，我是工具，是一块会喘气的肉，如果不顺从你们，就会遭到殴打、凌辱乃至于惨绝人寰的压迫，就像你们对诗诗那样——你们残忍的杀了她。”
“你|他|妈|放屁！”小林破口大骂：“人不是我杀的，你敢再乱说一句，我就——”
何胜蹙眉道：“就怎样？”顿了顿后，她将一个莹莹遭到殴打的视频呈到小林眼前，“就像这样来对她？用暴力抹杀反抗的声音？”
小林哑口无言，他别开脸去，不想看那些内容。
可视频音量被何胜故意调大，小林耳边充斥着惨叫声和求饶声，还有恼人的哭泣声。
他最厌恶女人流眼泪。
会让他想起无能愚蠢的他母亲。
除了会用眼泪挽留男人，就只是身体和金钱，他唾弃没有自尊的母亲，更厌恶自己是那种女人生下的儿子。
而诗诗也不过是千百个小林母亲的缩影罢了，在他眼中，这些女人根本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他获得利润。
所以，他根本不认为诗诗的死和自己有关，也不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他可以交出名单，可以把宋全大的所作所为都全部吐露，唯独在诗诗的事情上，他死死地咬定道：“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何胜默然地凝视着一脸坚定的小林，她沉下眼，觉得这个年轻人已经烂掉了，无药可救了。
6.
水果刀上染着鲜红的血迹。
握着那把刀的人的手指，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李二虎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他的裤子、脚面都染着鲜血，顺着那血迹一路向前看去，宋全大捂着腹部瘫坐在沙发下面，他惨白着嘴唇，掏出手机想要拨打救护车的电话，可李二虎一把将他的手机夺了下来，并用水果刀威胁他道：“你不是想杀我吗？结果呢？你的力气能比过我吗？你几岁，我几岁，怎么可能相提并论？！”
宋全大冷笑道：“你|他|妈|的是在心里憋了挺久了吧，这套话说出来一个结都没打，真有你的……”
李二虎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哥做的那些……你怕他知道你的那些事……你就把他推去了矿井，你追着我要的那个录音笔无非是担心他死前说过你的事情被录下来，你根本就没把他、没把我们当成过人！”
宋全大腹部被刺伤的口子还在不停地渗血，血液从他的指缝中流淌而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嘴不饶人地说道：“你们是人吗？不是人，怎么把你们当成人？”
他全无悔意。
李二虎紧握着刀柄，忽然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房内的宋启航，他一声不响地在睡觉，仿佛客厅里上演的血腥与他全无关系，他根本不关心。
再看向角落里诵经的宋全大的老婆，她这会儿倒是没有跪在佛像前，而是转回身，面无表情地盯着李二虎，好像在等他接下来的行动。
李二虎却犹豫、挣扎不已，他不想杀人，毕竟这种事他从来都没做过，他只是恨宋全大，恨他害死了李强。
像他们这种蝼蚁的确是被人瞧不起惯了的，可蝼蚁也有感情，在他心中，李强比宋全大更像个人，他们兄弟两个一直相依为命，失去了李强，李二虎恨不得将宋全大千刀万剐。
“但一想到要为你这样的人去坐牢，真|他|妈|不值得啊。”李二虎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他抬起手臂抹掉一把眼泪，他发誓他很想在宋全大身上捅个一把刀，把他捅成马蜂窝也不能解恨。
可那样一来，他的人生也就彻底毁了。
李二虎也不知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起何胜的脸，一想起她，他就觉得更加犹豫。
而宋全大还在不停地咒骂他、鄙视他，这令他几乎要崩溃了。
直到手里的水果刀被人拿走，李二虎惊愕地转过头去，宋全大的老婆站在他面前，她却没有多看一眼李二虎，只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宋全大，接着，她没有丝毫动摇的高举起手里的水果刀。
“噗嗤”。
那把水果刀插进了宋全大的胸口。
7.
诵经超度，是佛陀，也是魔。
8.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叫声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小区里的。
很多居民都围在那栋单元楼的门口，看到从楼道里抬出来的白布上面血淋淋的，看客们都在七嘴八舌地发表各自言论。
又看到警察带着宋全大的老婆出了单元楼，她的脸颊、外套上溅满了鲜血，但她手里还在不停地捻动着佛珠，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经文。
有人悄悄地嘀咕着：“她到底是把老宋给捅死了，听说前阵子他们夫妻两个总半夜吵架，她还放话总有一天会捅死老宋。”
“唉，她也够可怜的了，孩子变成那样儿后，她就有点疯疯癫癫的，白天老宋上班的时候，不都得她伺候着那孩子嘛，总和个瘫在床上的残废在一起，天长日久的肯定要崩溃，老宋又不够了解她，唉，真是家门不幸。”
“但那个人是谁啊？就现在这个被带出的……”
一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二虎的身上，都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和宋家是个什么关系，可与宋全大的老婆不同，他的双手上没有戴着手铐，而且他是上了救护车，因为他的脸颊、胸口和手臂上有多处刀伤，必须先行去往医院进行救治。
等车子驶出小区后，小区里的居民也没有立刻散去，大家都很兴奋，也觉得后怕，还有人在操心宋启航之后该怎么办的。
“他爸死了，他妈坐牢，那谁照顾他啊？”
没人回应。
人群里，有人喊了声“晚上咱家吃豆腐白菜汤吧，媳妇儿我去门口买块豆腐噢”。
很多人也想起该做晚饭了，没有人会在意别人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重要的、或是不重要的事情。
大家更关注今天晚上是吃豆腐、白菜还是红烧排骨。
又过了片刻功夫，小区里鸟兽群散，只剩下地上一滩小小的血迹。
是从宋全大身上流淌下来的。
已经凝固了，变成了黯淡的紫色。
而另一边，小林已经把所有的内幕都坦白给了何胜，包括宋全大是如何建立这个“组织”，而这个组织之中不仅仅是洗浴中心、饭馆一类的行业，就连女孩子们是如何被当成工具来买卖的事情，也一并都同何胜说了个清楚。
参与其中的人数很多，赵岭是宋全大最为得力的干将。
自从他死了之后， 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非常混乱的，直到小林渐渐上手后，宋全大的行业也都回归了原本的平稳。
何胜将小林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录了下来，一旁的莹莹静默地听着这一切，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背脊发凉，只觉得听在耳中的都是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到了最后，是小宋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害死那个叫诗诗的女孩，是另外两个人？”
小林一口咬定：“是他们，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可以发誓！发最毒的誓！”
莹莹却在这时说：“你和他们当时都在现场，怎么和你与你无关？更何况，他们现在一个人在外地，一个都已经残废了，你欺负他们都没办法讲明白实情是吧？”
“你他妈闭嘴，你懂个屁！”小林骂完莹莹后，转头对何胜说：“只要警方调人，黄恒博哪敢不回来？你们完全可以问他，他会把事情告诉你们的！”
何胜也不打算再和小林废话，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线索，完全可以将宋全大绳之以法，便准备和小宋回去派出所。
小林见他们要走，立即不安道：“你们先把我们的手铐打开啊，打开了再走，不能把我留给这个疯婆娘，你们得说话算话，把我放了！”
何胜无视小林，只转头交代莹莹：“我们先回去整理了资料，过会儿会安排出警来把人带走。到时候你也得一起来派出所做笔录，这会儿先吃口饭吧，也折腾了一天。”
莹莹默默点头，送走何胜与小宋后，她回过头，看向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小林。
小林竟瞬间产生了惧怕的心理。
莹莹什么也不说，只是拿出了小林的皮带。
小林皱紧眉头，背脊渗出涔涔寒凉之意。
而刚刚关上出租屋的房门，何胜的手机就响了。
她用手臂夹住笔记本电脑，掏出手机接通，是同组小刘打过来的。
“何队。”小刘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刚刚医院那边给出了消息，宋全大……死了。”
何胜睁圆了眼睛，她心底里升腾起一股郁气，就好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使出的力量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甚至于是，都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
何胜用力咽下这口郁气，她挂断电话，脸色阴沉黯然得极其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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