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你身体还好吗？”
俞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直接挂断了王炳章的电话，然后快速的回复了一条消息“暂时有事，晚点回你。”，俞言看着信息发送出去，整个人好像也终于清醒过来了，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然后抬头问秦浩。
“好多了，出去以后没人认识我，也没有人再把我当成一个病人，慢慢的，我好像真的就好了。”
秦浩坐在俞言对面，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就像熬过深冬的小树苗，终于在春风里伸展开了枝丫。他的气质沉淀了，虽然带着一些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气息，但是他浑身上下那旺盛的生命力，依然无法让人忽视。
“你长大了。”
俞言望着秦浩，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们之间，原本也不必客套些什么，所以她便把自己此刻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是啊，秦浩长大了，他的人生路还有那么长，过去的一切不过是段小小的插曲，她和秦岳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他那遥远记忆里的一个片段。他们终将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他有自己的未来。
“这一天，是不是来的来的太晚了。”
秦浩听见俞言的话，突然咧开嘴巴大笑起来。
秦浩一直看着俞言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躲闪，反而是俞言，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
刚才秦浩追着他们来到她的家，原本路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秦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可是她不想理会他，她的心口好像被堵上了一大块石头，她已经预感到，即使她不理会秦浩，他也还是会跟上来，他会和自己说什么呢？
道歉吗？
俞言试着问自己，如果他真的向你道歉，你会怎么做，你会原谅他吗？你会一直憎恨着他吗？
挑衅吗？
如果他是来继续向你挑衅，向你宣示他父亲的主权，你该怎么做，用尽力气狠狠的扇他耳光，把自己所有的愤怒，化成恶毒的咒骂，全部宣泄在他身上吗？
一路上，俞言心里都是乱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秦浩说完，就开始沉默下来，他双手交叉相握，放在自己身前，手肘架在自己膝盖上，他突然把身子前倾，凑到俞言面前，因为俞言的目光一直下沉，望着她面前的茶杯，所以秦浩只能这样才能和她的目光对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俞言不想再和他继续浪费时间了，她想知道秦浩到底要干嘛，然后让他快点离开自己。
“我就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秦浩收起了笑容，直直的望着俞言的眼睛，这句话，他说的非常轻松，但是落在俞言的心里，却如雪崩一般——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胸腔剧烈的起伏，她看着秦浩的眼睛，可她还是说不出话来。
“滚。”
俞言酝酿半天，却只是说出这样的一句话，秦浩反而笑了起来。
“看来你过的并不好。”
秦浩这话说完，一直坐在旁边的文健直接站了起来，他像一只进入狩猎状态的小豹子，死死的盯住秦浩。
秦浩只是看了一眼文健，就又把目光调转回来，望向俞言。他收起所有的表情，这一刻俞言惊觉，现在的秦浩，和秦岳是那么的像。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
秦浩拽过自己的背包站起身来，径直朝着门外走去。他来的莫名，走的也这样的突然。俞言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轰鸣声，她坐在那里看着秦浩打开门，迎着阳光走了出去。
她一直不知道前后会说些什么，可是到了现在，她都没有明白秦浩为什么要来。他说的很明白，他是来找自己的，可是他就只是要看看她吗？他都说了什么？
俞言还在回忆着她和秦浩这短暂的重逢，文健看了她一眼，就再次安静的坐回她身边。
或许俞言不明白，但是文健是明白的——秦浩，这次过来，是在和俞言道别。
文健觉得他和自己这个法律意义上的哥哥还是很有默契的，他们只是一个照面就明白了彼此的意图。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带着对这个世界的防备，他们从来不曾想要融入这个世界，只是安静的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随时准备着离开。
是的，离开，秦浩要离开这个家了。
“浩浩。”
秦浩背着包低头走在路上，很快就和自己的爸爸秦岳遇上了。秦岳看着秦浩，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心酸。他的儿子啊，他虽然太晚才明白“父亲”的含义，可是他真的有过，全心全意的疼爱秦浩的时候。
他不是天性薄凉，他也希望秦浩幸福，可是为什么，他的一家子，他的妻，他的子，他身边的人都过得这样的艰难。
“爸。”
父子两个除此以外，竟然再无话可说了。
“走吧，我送您回去。”
秦浩知道秦岳在担心什么，但是他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也没有给秦岳商量的余地，他上前搀扶着秦岳，准备带着他回医院。但是秦岳并不敢走，他还想知道秦浩到底和俞言说了些什么，他现在不敢有一丁点的侥幸。于是当秦浩搀着他的手的时候，他只是固执的看着秦浩，却不肯挪动分毫。
“王叔叔，您去找俞阿姨吧，我送我爸回去就行了。”
秦浩当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于是他给自己也是给他爸找了一个借口，让王炳章去找俞言，与其见秦岳，相信俞言更偏向于见到的是王炳章。对于这个提议，秦岳和王炳章都表示认同，于是王炳章继续往前去找俞言，秦浩责是扶着他爸回了医院。
“爸，既然您没事，按我就要回去了。”
秦浩把他爸送回医院，就开始忙前忙后的给他爸换衣服，倒水，到了最后，竟然还像模像样的给他爸削了个苹果。
秦岳看着秦浩递到自己手边的苹果，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背的父亲这个时候会有怎样的表现，只是现在的他，感到非常的羞愧。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秦岳吃了块苹果，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到底问了出来。
“是不是忍了好久了。”
秦浩听见他爸的话，竟然还笑了出来，他没有直接回答秦岳的问题，反倒是先开起了自己老爸的玩笑。
“大人是不是都这样，有事不喜欢直接说，非要拐弯抹角，各种明示暗示，然后让别人去猜。”
秦浩似乎真的是在和子老爸聊天一样，慢慢的说出自己的疑惑。
“你们这样活着累不累？像现在这样，直接问出你的问题，真的有那么难吗？”
秦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面对秦浩的俞言的时候，他越来越没有底气，他下意识的想要讨好他们，即使他们随便的一个眼神，他都要暗自揣测很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现在听着秦浩的话，他只能木讷的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说我请了私家侦探跟踪你，你信不信？”
秦浩就像和自己老爸开玩笑，但是这一次秦岳终于有些不高兴了。他只是不想让秦浩不高兴，可是他也希望秦浩可以和他又正常的沟通。
“别生气啊，这很简单啊”
秦浩现在的样子和秦岳记忆中的样子相差太多，猛然之间，他很不习惯秦浩这玩世不恭的态度，秦浩也没有过多的戏弄他，他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看见秦岳有了要发怒的征兆，他立刻就改变口气，嬉笑着向秦岳说了实话。
“想要找到你可能不是那么容易，但是找到俞阿姨就简单多了。”
听见秦浩的话，秦岳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紧张的抬头看向秦浩。秦浩似乎早就料到秦岳会是这个反应，于是在秦岳紧张的看向他的时候，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紧张什么？我本来就是回来找她的，只是偶然之间发现你生病的事。”
秦浩不再和秦岳玩闹，但是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毫无畏惧的顶着秦岳的目光，继续坐在那里，无声的催促着秦岳继续吃苹果。
“你不想吃就放在那里吧，我要走了。”
秦浩和秦岳对峙了很久，最终还是秦浩先开了口。他站起来拿起自己的背包，就要出门去。他脸上的笑容，从始至终都没有消失过，但就在那一瞬间，秦岳突然感觉心疼。
“浩浩，爸爸想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秦浩的脚步在秦岳话语里，停顿了下来，秦岳望着秦浩的背影，越发的感觉心酸。
“浩浩，虽然这很残忍，但是你要记住，你欠着俞言一条命，你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权利活的糊涂。如果你只是我的儿子，我希望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活下去，不管你要干嘛，我都会容忍你，因为这是我亏欠你的，可是你还欠着俞言一条命，你活着一天，你就要背负一天这个罪责，你没有解脱的时候，你明白吗？这天底下谁都可以糊涂的活着，只有你不行，你明白吗？”
秦岳越说越平静，但是他的心就像在滴血一样。这就像一道枷锁，直接扣在了秦浩的身上，还是他亲手扣紧了这锁链。
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曾经也想过，浩浩这样的人，能够健康快乐就足够了，他能闯多大的祸呢，不管什么样的祸，有他这个当爸爸的人给扛着就好了。可是谁能想到呢，秦浩竟然可以犯下这样没有办法弥补的过错。
“我知道了。”
秦浩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发现秦岳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就真的离开了，这一次，他的脚步没有犹豫，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
王炳章这边来到俞言家，敲门以后，发现开门的竟然是文健，他抬头朝着房间内打量搜寻着俞言的身影，发现她并不在客厅，便低头悄悄向文健询问着。
“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了什么，俞言呢？”
文健带着王炳章往屋里走，把他带到沙发那里，还非常有礼貌的给他到了杯水。王炳章根本没有心思喝水，只是火急火燎的想要知道刚才秦浩和俞言都说了些什么。无奈文健根本不接他的茬，这孩子不仅不说话，还不告诉他俞言在哪了。
“你别去了，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文健看着王炳章根本坐不住，已经起身想要去卧室里找俞言了，才不情不愿的和王炳章说。
“秦浩就是来和俞阿姨道别的。”
听见文健的话，王炳章再次坐回了沙发里。
“他们都说什么了？”
王炳章听见秦浩是来道别的，稍稍放心了一点，他现在只期望在秦岳养病的这段时间，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秦浩现在离开是最好不过了，不然前有俞言，后有秦浩，秦岳这病能好才怪了。
“他们没说什么。”
文健想了想，发现秦浩和俞言还真是没说什么，于是他也就这样回答了王炳章的问题，听见文健的回答，王炳章刚刚喘顺的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噎住了。
“什么叫没说什么？你给我好好说话。”
文健没有办法，只好把秦浩和俞言的对话，完完整整的向王炳章复述了一遍。听完，王炳章也觉得莫名其妙，秦浩扔下秦岳，就是为了和俞言说这几句废话的吗？
他想了一会没有什么头绪，又继续向文健打听俞言的状态。
“她不开心，秦浩走了以后她就进卧室了，一直没有出来。”
王炳章听了不太放心，他想进去看看俞言，但是被文健拦下来了。
“哎呀你现在别进去了，她心情不好你就让她自己静静吧。”
王炳章还不愿意。
“你懂什么，我是怕她想不开啊，秦浩和她，哎，这事太乱了。”
王炳章是真的发愁了，他想找个人和自己商量一下，可是眼前只有这个不明前因的文健，在王炳章看来，他现在只能算半个“人”，连他自己的未来，都要别人给他规划呢。
“真的没事，她不会想不开的，她虽然不喜秦浩，但是她足够善良，她不会在秦浩来探望她以后选择做傻事的，这就像一个无声的控诉，她相当于向天下人宣告，秦浩再一次伤害了她，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
王炳章被文健的话惊呆了。
“并且你以为，她真的想活着吗，不，她其实活的一点都不开心，可是她就是在苦苦支撑着，因为她不想让秦岳以为，她是因为他而作出这样的选择，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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