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天城并不是人人都在对抗这股力量。
低洼处的居民，虽然暂时没受到影响，但也开始了自己的抗争。
“快呀！快呀！你们这些废猪！垃圾！快！”
那些奴隶商人疯狂的用长鞭抽打自己手底下的奴隶。
“快点，把你们的圣力，往天上发啊！”
然而，那些奴隶此刻虽然不在一起，但他们的选择却出奇地一致。
只是蜷缩在角落，冷漠地等待着这无视一切的伟力的公正审判。
至少在这股力量前，奴隶商人和奴隶平等了。
“我们早就不指望能杀掉你们了。”一个面黄肌瘦，坐在角落的青年，双眼紧紧盯着那个挥舞着铁鞭的肥猪。
一个女人抱着残缺不全的孩子，痴呆地傻笑说：“现在真好，唔拉和你们一起死！”
一个年轻的少女最为兴奋，不顾身上的脏污，直起腰站起身，手脚上的铁链咔嗤作响：“报应来了！我感谢天帝，是神回应了我的祈祷！”
很多奴隶喜极而泣，都在此时跪伏着磕头，铁链在地上划拉出一个个奇异的图案。
他们顾不得疼痛，只是互相拥抱着庆祝这一刻的到来。
“混蛋，都是你们这些畜牲招惹的！”奴隶主疯狂了，他们想跑，但舍不得自己这些资产。
“你们才是畜牲！”那女孩眼神中尽是仇恨的火焰：“你们跑不掉了，这次是我用我自己献祭的结果！”
“我不能自私地乞求天帝赐予我复仇的力量，但是我愿意用我自己，献祭给天帝，让他降下天灾，你我都会死去！”
奴隶商人最后只得扔下鞭子，急忙往更加低洼的地方逃窜了。
“你怕不掉的！天灾之下，没有幸存！”那少女说完这句话后，便被无匹的力量压个粉碎，尸骨无存。
在逃跑的时候，有人散落了一地的钱，却没人去捡，直到把它们踩入了地面。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带负重，能活下来是唯一要义。
巨力往着低洼处一边旋转，一边碾压，所过之处就连山岭也被抹平。
天灾，这无疑是天灾。
在往洼地移动的人流中，一旦摔倒，便意味着被踩塌致死。
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无法阻挡死亡降临。
惊叫声、倒塌声、惨哭声、怒骂声……
种种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了只会在传说中出现的地狱惨象。
柳涯心有一种窒息感，浑身都在颤抖。
这通过那颗探天眼传来的影像，实在是可怖。
“怎么样？这个伤亡少吧。”郑凡松毫无自觉，在一旁洋洋得意地说道：“这可是零伤亡啊，不亏是熊妹，这简直是完美的艺术作品。”
“这个伤亡少吗？”柳涯心转头看向郑凡松，眼中遍是恐慌、不安和害怕。
“当然啊，他们是敌人嘛，”郑凡松的笑容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既然是敌人，他们的伤亡难道不是好事吗？”
“对了，柳弟，回头这份录像你存一下。”
“存一下？”柳涯心慌乱地说道：“这……这可不好看。”
“如果这些东西，传到雪怒城，传到海人国，他们还敢与我们为敌吗？”
郑凡松摸摸下巴，兴奋道：“这才是真正的大用处。”
是啊，他们是敌人啊，柳涯心的脑子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的心却告诉他，不是这样。
理性与感性，这两个一旦冲突了，便得不出结果了。
柳涯心咬紧下嘴唇，眼睛却紧紧盯着探天眼传来的真实又恐怖的反天城现状。
反天城内，又出现一股奇异的惨象。
高处未能逃走的人的血肉，堆积起来，被高压碾成了稀碎粘稠的血河，随着重力不断流淌下来。
而反天城的最底处，是地窟。
地窟一向人多，但从未这么多人，所有人都在往地窟里涌，人挤人人挨人，光是人的拥挤度就会把弱者给绞死。
血河淹到腰处，白惨惨的骨杈被挤压着，径直插入人的身体内，再度放血。
四面八方的血河都在往这里流淌，地窟的最低处是个葬身枯冢，而这里已经飘了几十具淹死的尸体。
绝望，弥漫在所有暂时幸存的人心中。
“我不能死啊！我不能死！”有人冲着天愤怒呐喊道：“我什么都没做错，我什么都没做错啊！”
“我生在这里，出不去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连着我一起惩罚！老天！天帝！”
“眼瞎了！你眼瞎了！”“嘎咋也咩纠事啊！”“库拉嘛！艾可嗦！”
可惜的是，探天眼并没有录音的功能，这些怒骂声也传不到柳涯心的耳朵里。
然而，柳涯心清楚地看到了他们每个人扭曲疯狂的表情。
他们生在地窟，怎么可能清白呢？柳涯心捏住拳头，他敢保证，这群人百分百重罪在身，有些只是天国的重罪，在地窟却比喝水都寻常简单。
可是，柳涯心仍有一丝不忍和愠恼。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不忍是不成熟的表现，但他无法否定自己有些恼火。
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沉默着燃烧。
终于，那种巨力压到了地窟，血河从四面八方涌入地窟，这里的水平面极速升高。
九魇迷离盘，它仅仅抵抗了一下，便被碾成了齑粉。
九翼级别的战力，在这里也会和普通天使族一样，被神的伟力公平对待。
“咵嚓咵嚓”地声音从头顶上发出，似是它的哀嚎。
血河渐渐没过双肩，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抓住另一个人的头，借力向上攀爬。
一些孩子，被踩进了血海之中，粘稠的血涌进他的鼻腔，这比水更致命。
血与其他液体的混合物还在不停从高处向下流淌，很快就淹过成年人的下巴。
地窟天花板上的巨石成群掉落，仅仅一方的石头便能砸死几十人。
顾不上惊讶，必须立刻站上去，否则就会被淹没。
一个地窟的母亲，用孩子作武器，抡起他的腿后往旁边敢于爬上来的人扔去。
“滚！滚！”她尖叫着，披头散发，疯狂地像是一头野兽。
即便如此，也有七八个孩子紧紧围绕在她身边，生怕被周围人拽下去。
然而还是有着人将孩子高举过头顶，知道湍流的血河将他冲垮。
柳涯心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转过头看向熊亦玉。
正好看到她拔下呼吸管道，拽掉插在身后的八根粗大针管。
一呼一吸之间，全是沸腾的白雾，像是冬天刚泡完澡。
全身的所有毛孔，都在排出豆子大的汗水。
那沸腾的水池近乎干涸，那倒入的速度远远跟不上蒸发的速度。
熊亦玉没有立刻活动，而是还在喘息，调解身体状态。
而她的周围也有很多白大褂在顶着她身体散发的灼热来为她检查身体。
这种恐怖的禁术，即使是她，也必须接受健康检查，以防留下后遗症。
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从瘦到胖，再从胖到瘦，不禁导致皮肤生长过快，在身上留下一道道白皙的条痕，更会导致这些薄皮聋拉在身体上，十分误事。
熊亦玉接过仆人递来的小刀，一块一块从自己身上将它们割下，随手扔在地上。
周围的仆人反应很快，无论男女，皆手抹着药膏，往熊亦玉割破的伤处抹。
同时，早就准备好的健康点心送到了熊亦玉的嘴前。
医疗队迅速跟上，立刻施放圣法术治愈熊亦玉的皮肤。
这一套程序下来，很快熊亦玉便恢复了正常。
她那矫健硕美的身材和全身铜红色的皮肤在古阳下十分耀眼。
“不用再施法了吗？”柳涯心问道。
“不用了，”熊亦玉笑了，眼神中带着一点期待和羞赧：“法术的构筑和燃料都已足够，接下来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柳涯心内心一凛，这反天城百万之众，还有比他们更重要的吗？
“什么事……”“柳弟，我来解释吧。”
郑凡松笑着来到柳涯心身边，搂住他的肩膀。
“今天是你自由后的第一个生日，之前柳叔叔一直不让我们惊扰到你们安静地生活，所以这个生日意义重大。”
郑凡松笑吟吟地说道：“然而这次你的礼物实在是让我烦恼，从几年前就开始烦恼了，实在不知道应该送你什么，因为我想不出柳家的大少爷会缺什么。”
“被逼无奈之下，我去了源堂，就想着看看他们缺什么，我也可以有个方向。”
这是个好办法，柳涯心暗中点点头，同时不禁对这个礼物有些期待。
因为柳涯心也不知道，源堂会缺什么，每年一次检查的时候，递上来的结果都是储备足够。
然而看到柳涯心那希冀和期盼的眼神，郑凡松内心不禁有些飘飘然。
他在想，如果柳弟能满意这个礼物的话，那自己今天的快乐将堪比那天和月夜见面。
“他们说：‘自从天国颁布了禁令之后，有些材料就十分难办了。’”
郑凡松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个时候我还是一头雾水，但是我碰巧看到了你家书堂给你寄出的一封信。”
同时，他把信递给柳涯心，柳涯心打开看，上面写的是大地回春，探堂的人渐渐苏醒。
他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但还是申请研究材料，继续之前的研究。
请求柳家主族给予批准。
“所以我明白了，开始和熊妹商量怎么给你一个惊喜。”
郑凡松说到这顿了下，担忧道：“如果你觉得合送不好的话，这边算作熊妹的吧，我回头还会补。”
柳涯心笑着摆摆手，说道：“不用了，你们能记得日期我就很惊喜了。”
原来礼物是给书堂送材料，柳涯心有些失望，但这也是一件好事。
给书堂材料也挺好，那边的书太过专业，也有些古老，多点最新的书绝对是好事。
如果只允许送自己东西的话，就显得柳涯心太自私了。
他如此安慰自己。
郑凡松一听这话，立刻拍拍弟弟的肩膀，说道：“就算你不记得，我也要记得。”
“好了，来，看看吧。”郑凡松搂着柳涯心，又坐回了探天眼的影像前。
现在，探天眼不在地窟，而是在反天城的外侧，以最好的角度俯视着整个反天城。
天台上的所有人，通过它来观察整个反天城。
此刻，反天城中的任何生物，除了被银针抽空圣力外，都已经被圣力碾成了细小颗粒。
这些肮脏罪恶的赤红河流还在被压实。
但是它们忽然找到了出口，在压力之下，它们纷纷往这个出口挤攒。
血河开始随着管道一般的出口极速上涌，压力差让它们有了生命。
那速度比他们生前逃命还快，把人全身碾成颗粒和液体，就是拥有这样的速度。
刹那间，数不清的管道被灌满了血红的凝液，在天空中出口处四散，像是腥红色的烟花，像是呲着火花的红烛。
柳涯心数清了那血腥管道的数量——一百五十五。
眼睛没有眨的空隙，他完全懵住了。
同时，高台上传出嘈杂的声音，柳涯心抬头向上看。
成百上千的邵家人，被捆缚与高台。
“啊！不！”“我的儿！”
“她还是个婴儿啊，她听不懂人话，放过她吧。”
一个一个人头滚落，一管又一管血浆迸射。
血从高墙上流淌至下，染红了这座城府，宛如某种古老原始又残酷冰冷的献祭仪式。
柳涯心嗅到了腥味，他有些发晕，似乎脑袋被压住了。
忽然，他从传来的影像中看到了反天城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
柳涯心看到了他们的衣服上，绣着一个“柳”字。
他们都是柳家人，每个人身上都是几十个口袋，腰间，挂袋上都是容器。
“都给我准备好了！”一个中年人站在整齐的队伍前，一边徘徊一边严肃地说道：“承大少爷的厚恩，给了我们源堂一次天大的机会。”
“你们给我记住，我们源堂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承蒙大少爷的恩赐，如果没有大少爷，就没有我们今天的丰收！”
顿了顿，他咳嗽几声，似是受不了扑面而来的腥气，但他还是忍着说道：“今天之后，乃至千年之中，我们曾经那些稀缺的材料，都不会再缺了！因为面前的这个城市，就是我们收割的田野！”
“各组准备好了，争取在最短时间完成材料的收集、回收工作，随后将废墟清理掉，剩下的让周家来接收！”
“我再重复一遍，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因为柳家主族而得到的！跟着我喊，主族万岁！”
“主族万岁！”呼喊如同海啸般一浪接着一浪。
“柳大少爷万岁！”“柳大少爷万岁！”
柳涯心完全懵住了，浑身动弹不得。
反天城化成一片血海，难道是我造成的吗？
“这都是给你的礼物啊！”
“柳弟，”郑凡松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他站起身，脸色泛着兴奋的潮红。
他夸张地张开怀抱，像是乐队结束演奏后的指挥。
双眼微眯，激奋地浑身打颤。
为了这一天，郑凡松准备了不知多长时间。
他的背后是血河汇成的血蜡烛，一百五十五根，顶端喷洒着猩红喷雾，像是烟花绽放时散发的飞火流星。
“祝你生日快乐！”
柳涯心却浑身发僵，灵魂好似被抽走，无法思考，无法回应。
他对庆祝和贺词充耳不闻，只是清楚地听到了一些东西碎裂的声音，以及耳廓内血管的轰鸣。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现实，格格不入。
与世界分离后，他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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