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得有那闲言碎语烂嘴的长舌妇在背后蛐蛐，可要是呆在家里，不说她自己被人说闲话，就连这一家子的品行名声也要被人诟病，天长地久的，哪怕是父母血亲也难在别人面前抬得起头来。
一提到这家，第一眼想起的就是：“看！瞧见没有，就是他们家，女人没嫁人被拐走了还破了身子……”
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认识的关系好的还帮着呵斥几句，不认识的好事的使劲抹黑，把人家女儿说是出去做皮肉生意的也有。
无论在哪，人心如此。
棠离往周元的方向靠了靠，小脑袋瓜里满是破了身子这几个字。
什么是破了身子？是受伤摔破肚皮了吗？
满脑子的血腥画面在脑海里流转，他虽然没见过受伤摔破肚皮的，但也知道肚子里都是五脏六腑。
他是见过杀年猪的。
比他四个还要大的成年猪，被一群叔伯按住还在不断挣扎，在老姑婆用血一样的液体在猪猪脖颈处画了几条线以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那只一屁股就能压扁他的猪，就这么被端上了桌。
他不懂什么叫死，只知道猪杀了以后能做成食物，最多知道猪死后也要去天上，继续变成星星被养着当肉吃。
西瓜大小的脑袋里回忆起昨晚那个梦，愈发想要去看看这个破了身子的表姐姐，看看她哪受伤了。
就在他探着脑袋往里瞧的时候，忽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吓得两人赶忙顺着声音来的方向回头。
却发现是房子另一边的门被打开，歪出一个用布遮着脸的女人脑袋。
“你们两个小家伙在这干什么？”
棠离下意识地想跑，可那人一看就是大人，要是有坏心思，肯定也跑不掉，就慢慢往墙后靠，一只手紧紧抓着周元的衣服。
周元起初回头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不是因为那人的长相，而是着实是因为这场景被吓了一跳，毕竟无论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脑袋也着实吓人。
这会沉下心，他对来人身份也有了结论：“你就是刚回来的表姐姐吗？”
那女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这么直接地猜出她的身份，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便被她用布遮住的脸所掩盖。
她的声音透过布传来，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如果没有第二个被拐卖的，那就是我了。”
棠幸萍弓着腰，手撑着膝盖弯着身子，漆黑疲惫的眸子打量了下周元，最后眸光移到男孩身边的另一个小男孩。
“你是武叔家的孙子？”
棠离怯生生地点点头，不敢说话，懵懂清澈的眼神里透着清澈的好奇，但小手还是紧紧抓着身边的周元。
小家伙站在那里就像是个小足球，似乎只要棠幸萍一有动作，小家伙就会跑的无影无踪。
棠幸萍看着两个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两颗包装简单的糖果，递向他们。
周元看着糖果，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只笑了笑算是回应，感谢好意。
棠幸萍又转向棠离，“拿着吧，我知道你，你应该需要。”
棠离的眼神在糖果和棠幸萍之间来回游移，他能感受到棠幸萍语气中的善意，而且糖果对他来说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最终，他鼓起勇气，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从棠幸萍手中拿起了糖果，剥开糖衣放进嘴里，甜蜜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幸福。
“谢谢姐姐。”
棠离的声音稚嫩而真诚，眼睛因为糖果而闪闪发光。
棠幸萍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只是转身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坐到门口的台阶上。
“你们能陪我说说话吗？”
棠离嘴里含着糖果，甜蜜的味道让他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他看着棠幸萍，点了点头，表示愿意陪她说话。
周元虽然还是有些警惕，但想着索性在村子里，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一些，跟着棠离一起走向棠幸萍。
“你们是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吗？”
棠离点了点头，嘴里的糖果让他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嗯嗯，是的，姐姐。”
棠幸萍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巷子口被阳光铺满的大路，接着问：“小学里的那棵老树还在吗？”
“不在了，几年前就被砍了，改成操场了。”
棠幸萍收回目光，低着头，喃喃自语：“是啊，都不一样了……”
“对啦，姐姐你哪受伤了吗？还疼不疼了？”
棠离的小眼睛在棠幸萍身上来回扫视，最终落在她的腹部。
似乎也没看见肚皮破了呀，还是说破了身子是说手？腿？上面有伤口吗？
棠幸萍听到棠离的问题，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苦涩，随即低头一笑。
“不疼了，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棠离挠了挠头，脸蛋上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我就是听他们说姐姐‘破了身子’，我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以为姐姐你受伤了。”
周元听见破了身子四个字，忙去捂棠离的嘴巴，轻声责备：“别乱说话”。
又扫了眼棠幸萍，发现对方的反应并不大，这才松了口气，重新看向棠幸萍，眼中带着歉意：“表姐姐，小离他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棠离扒开周元捂住自己嘴的手，鼓着腮帮子嘟囔道：“怎么了，我就是关心姐姐，阿元哥哥你干嘛捂我的嘴。”
棠幸萍轻轻笑着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没关系。”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说的也都是事实，可是我……可是我……”
棠幸萍的声音逐渐哽咽，她的眼眶开始泛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努力想要维持表面的坚强，但内心的痛苦和屈辱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泪水滑落，她捂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哭声虽压抑，却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姐姐你怎么哭了？”
棠离见棠幸萍哭了，赶忙起身上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站在那里又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表姐姐难过了，眼中尽是迷茫和担忧，求助似地看向一边的周元。
周元立在原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这个受了伤的女生。
哭声在巷子里总是十分响亮，不多时前门处就传来了动静。
棠幸萍朝两人挥了挥手，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你们快走吧，谢谢你们，是姐姐不好，让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
棠离和周元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犹豫，他们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棠幸萍，但周元可以不怕，棠离不能不怕。
这算是惹祸，要是让人知道找上门，他不免又得挨一顿打。
“那姐姐你要开心点哦，不要哭了，要乖乖喝药养伤哦。”
棠幸萍埋在双臂间的头点了点，听着两个孩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棠幸萍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泪水依旧无声地流淌。
不多时，前门传来一道声音：“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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