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枫刚喂完后院的一窝兔子转到前院,就听见门口驴车离去的声音。
紧接着润禾从竹卿院里跑出来,看见他道:“忙完了解大哥。”
解枫点头,问她:“是上京来的信吗?”
润禾拍拍手道:“是长公主来的信,我刚给姐姐拿过去,姐姐正拆了信看呢,你要是感兴趣,不妨去问问姐姐。”
许是关于竹卿家人的信,解枫握着竹杖进了竹卿的房间。
刚一踏进去,就听到一声呕吐。
竹卿的房间布局他极熟悉,听声辩位到了竹卿床边,继而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大喊一声“润禾”,扶住弯腰呕血的竹卿。
润禾闻声迅速跑了进来,瞧见地上的血迹抢到解枫身边,让竹卿靠她肩上。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是老大人不好了么?”润禾擦净竹卿嘴角的血迹,竹卿假死后唐颐病了几天,她以为唐颐又病重了。
竹卿眼角的泪倾泻而下,她道:“以宁没了。”
解枫与润禾同时惊道:“什么!”
“长公主说…以宁入冬后高热不止,全身起红疹,不到半月就…”竹卿无力再说下去,心如刀绞般难受,“你自己看吧…”
考虑到解枫在旁不知就里,润禾捡起掉落在地上还带血的信,一字一句读给解枫听。
竹卿生以宁时本就母体虚弱,以宁先天胎里不足,到了冬季时常伤风。而上京于冬季时不知何处传来一种时疫,只发作于孩童,大人安然无恙。
以宁起先手脚起疹子,到后来口中也有了,慢慢散步全身高热不退,纵使太医开了多少药也无济于事。
信中还说,以宁去世前一直在喊“娘亲”,哭闹了许久才缓缓没了气息。
“我不配做母亲,这是老天在罚我,让我没了一个孩子,又罚我再也见不到以宁…润禾,如果我不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好好留在王府亲自照顾以宁,她是不是就不会…”
以宁的离去让几人都一时难以接受,润禾更是看着以宁长大,把她当自己的孩子一般。
面对竹卿的自责,润禾只能默默流泪。
待青池回来,解枫言简意赅把以宁的事告诉了青池。
青池沉默良久,只道:“你师妹的身体你也清楚,连续病了十来天都没出屋门,昨日来诊脉的大夫跟我说…她如今药石无医,不过是能熬一天是一天,现在孩子没了,她恐怕更……”
“就没有别的办法…”
“我比你更想她活着,解枫,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把你当兄长,你开解开解她,或许她能听,这孩子心思实在太重…”
解枫答应,日日去陪竹卿说话。
可伴随着竹卿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高热越来越难退,解枫的心情也更沉重了起来。
被润禾的声音惊醒时,是飘着雪花的夜晚。
竹卿鲜有这么精神的去门口赏雪,她坐在门口的藤椅上,仰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天空的雪花。
润禾叫了她三四次,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而后,重重倒地。
青池最先冲了出来,想把她抱回去却被她拦住。
“师父…”竹卿气息奄奄,“我对不起你,没给你争气…还害你受了多年苦楚…”
青池道:“傻孩子,如果不是你,师父恐怕早就…我知道你想保所有的人周全,哪那么容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吗…可是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不过…我很快就能去见她了…”
润禾牢牢握住竹卿的手,小声啜泣。
竹卿流露出一丝恳求,对青池道:“师父,润禾是个好姑娘…我不在了,她无处可去,就跟你吧…”
“姐姐…”
见青池答应,竹卿才放心。
解枫半跪在一旁多时,到最后一刻他才把心里的话和盘托出。
“阿卿…还记得那年,你问我,有没有心上人?”解枫道。
青池抬眼看解枫,似是已然知晓。
解枫心中酸楚:“是你…从小到大,一直是你…”
他多年的心事一朝吐露,却是在心爱的女孩即将撒手人寰的时候。
竹卿微有惊讶之色,想起以往种种,又觉他的话亦有迹可循。
年少时多次的偏袒,对她的脾气照单全收,有意无意的靠近,明知跟着她会犯错受罚,最后因为担心她的安全还是跟在她身后。
奈何她只当是兄妹,从未往男女之情上多想。
竹卿手触上解枫的脸,轻声唤着他们年幼时的称呼:“哥哥…”。
就当她最后的逾矩和放肆。
陡感心力难支,竹卿看向青池:“在我心中,您就是我唯一的父亲…我能再叫您一声吗…”
十七岁那年,因着偶然的任务师徒俩不得不扮做父女,竹卿第一次叫他“爹爹”。
青池收敛的情绪瞬间失控,他颤抖着声音答道:“好…”
“爹爹…”
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撕碎的棉絮,在女孩的身上厚厚盖了一层。
青池看着怀中的女孩,心如刀割。
三十年前,他于倾盆大雨中救了她,赋予她新的生命。
三十年后,他在大雪纷飞中亲眼看她香消玉殒,送她最后一程。
竹卿的坟墓选在对面的山上,从那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他们住的小院。
清明桃李盛开,解枫折下几枝桃花,供奉在竹卿墓前,又拿出一碟精细的糕点。
“这桃花糕是新做的,连做馅料的花瓣都是昨日采的,润禾排队守着老板买的,刚做出来还冒着热乎气。”解枫道,“可惜时令东西冬天没有,不然你就能亲自尝尝了,很好吃,我猜你一定喜欢。”
他道:“刚种下的这两棵树今年还不能开花结果,等明年就能开花,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折花枝玩,总也玩不够…”
解枫停留甚久不肯离去,润禾不忍他过分伤感,劝道:“解大哥,下雨了,我们回去吧,姐姐在天有灵,一定会知道我们的心意。”
解枫在润禾的搀扶下缓缓走着,却听见远处学堂传来的读书声朗朗入耳。
“桃花开处人依旧,何处青梅绕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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