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你说的是负责人的领导者，我说的是‘精明’。作为一个精明的领导者最重要的是，知民心，察民意，作为集体的传声筒。”
“这不是……”陈珊珊吃惊地张大了嘴。
“是，这可能会任由集体走向灭亡，但领导者的地位一点都不会被动摇，因为他了解民心，反应民意。我初时以为我们是一群羊，而会长是那只牧羊犬，我们往那边走是由牧羊犬决定。但我错了，这不是一群羊，这是一群各怀鬼胎的狼，根本不存在牧羊犬的角色，在这一群狼中，会长是那只嗅觉更灵敏的头狼。在赵文龙这件事中，抛开那几个热心人不谈，大部分人都想自保，都不想惹事上身，所以他们不表态。而会长明白这一点，明白集体的需要，所以一旦有狼变成羊，会长就会点出那只羊的位置，然后让大家去啃食。如此一来，既维护集体的利益也巩固了自身的地位，可谓精明过头。”
“怪不得你说‘随大流’，而非‘随波逐流’。‘随大流’是有意志的体现，并且根据环境能随时改变意志，‘随波逐流’则没有。成果，你的咬文啄字惊叹到我了！……我现在有点乱，让我先，”陈珊珊扶着头在我旁边坐下来，“缓一缓。”
人性是丑陋的，我一直深知肚明，却没有时刻去防备，于是遭了大跟头。孙毅杰说我的成绩是本专业垫底，此话不假。高考的失败让我在大学期间无心学习，整天游走于图书馆和校外兼职。相较于我而言，其他人的学习成绩不但好，学习能力还强，考取了各类证书的同时还在各社团中、学生会中大放异彩。对比我优秀数倍的他们，我何来的自信和狂妄认为他们不懂“挤压综合征”这一医学名词——这就是我天真的的地方。
知道的人中，覃达聪应该是其中之一。他也不忍心看着那几个人好心做坏事，因为那几位也是他的好朋友。可他害怕变成羊，害怕被集体啃食，所以他推了我出来。他可能是觉得我在异世界中的“战绩”满满吧，所以才选的我。他真看得起我，也差点害死了我。我到现在才明白废墟之上原来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里各种暗流涌动，多数人都心怀鬼胎，多数人都想着明哲保身，多数人都争做利己主义者。把我这个茫然不知的自大青年推进去，妄想我能成为良好的搅动棒去搅乱局面……，但他可曾想过，在这搅动的过程中，我会当上承载一切好与坏、善与恶的羊羔。
“那……不是有替罪羊在了吗，为什么还要帮我们。”缓过来的陈珊珊又问道。
我指向奇，“如果没有外来人的存在，集体并不需要一个武力担当。”
“那更不应该推孙毅杰他们出来，他们不都是健壮的男子？”
“因为孙毅杰太容易失控了，他会影响到王浩华的领导地位，既不能除掉他也不能让他太过放肆，那就只能给他个下马威，其他跟着他的人也得鞭挞鞭挞。之后如果事态失控，我想王浩华会想办法保他的。”
“王浩华真有你说的……那么坏吗？”
“……都是我的个人揣测，你其实不信也行。”
陈珊珊紧张起来，连忙解释：“我不是不信你，只是……”
“你不信我很正常。同样的，在这个集体中，又有多少人喜欢我，信任我？少之又少。我无足轻重，是最好的贡品。将所有责任都推在我身上，牺牲我一人，换来整件事的结束，又可以借我给孙毅杰来个下马威，这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陈珊珊将手指放到我嘴边，“你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再次大眼瞪小眼。片刻，陈珊珊说：“一切像遵循民意，一切又想被王浩华牢牢掌控着。他是怎么做到……做……”
“你是指通过我们……我的方案。”
“是我们，王浩华想要牺牲的可能不止你一个人，还有我。”
虽然我想说陈珊珊并不在列，但是仔细想想，不能浪费她的一片好心安慰！
“其实要做到这一切很简单，之前说了，小伎俩。我复述一遍他的话你就明白。他说的是‘同意孙毅杰方案的请举手’。”
“我懂了。他没有重复一遍‘同意成果方案的请举手’就直接宣布方案通过了。”
“没错。……有没有想过，如果他重复呢？”
“举手的还是寥寥几人，因为大家都不想表态。”
“对。这样参与投票的人数就太少了，不能说是代表全体。事情会再陷入两难的局面，必须得有人来作出最后的决定，这不是王浩华所愿意看到的，也不是大家所愿意看到的。所以只能耍点小伎俩，将事情导向大家都想要的局面。”
陈珊珊双手捧着脸，嘟囔道：“读懂大家的心理，再在话术上施加些小技巧，就能操控事情的走向……太恐怖了。”
“最大化地利用不愿意表态的人群。”我也想她那样捧着脸，“同样效果的还有‘不同意成果方案的请举手’，只要不换人名复述一遍，我的方案也会通过。要规避这种圈套很简单，只需要代入不同的人名说两遍就可以了。可是我们没有话语权，当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配合他们演完这场心知肚明的戏。”
说到此，我在内心痛恨自己。
本以为多数表决，少数人服从多数人，是能将错误扭曲成正确的方法，但当亲身经历过之后，我才发现，这只是一种不为追求幸福，只为追求谋划而存在的累计方式。
王浩华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高手。关于拯救赵文龙这件事情的最终走向想必他早已推演过。由于我的后来加入，他改变了策略并找到了事件的最优解——牺牲我一人，保全其余人。于是他开始将事情灌上我的名义，半句不离“成果的”，一步步将责任推到我身上，为集体创造一个赵文龙去世后可以宣泄和埋怨的对象。牺牲我这个废物换来集体的团结，置身事外还能巩固领导地位，这……确实是最优解。
覃达聪判断得很对，新社会和新秩序正在诞生，我以为我能洒脱的不参与进来，没承想，我早就沦为其中的一份子。现在，集体的车轮正往我这边碾压过来，该怎么办呢？
“再问一下赵文龙的意见吧。”我提议。
“啊？”陈珊珊疑惑地看着我。
“现在是要执行我们的方案，那孙毅杰就无权阻挡了，该问问当事人的真实意愿啦。这么长的时间，他也该想出些什么来。”
“我好晕。感觉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凡事都得讲个先后顺序，于是我和陈珊珊又回到赵文龙的身边。
陈珊珊把除那两个词外的来龙去脉悉数告知赵文龙，我在一旁看到，赵文龙的表情开始是懵圈状，后来是吃惊，再后来是惶恐，最后是犹豫。
“我还不想死。”好长时间，赵文龙才颤颤巍巍地说出这五个字。字词像能在他嘴里跳舞。早在一旁的孙毅杰铁青着脸，没说什么，只是一直握住赵文龙的手。
赵文龙现在的处境确实很难，他既不同意截肢但也怕搬起混凝土板会立刻中毒身亡。归根到底，他还是抱有希望，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没有希望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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