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能真撒手什么都不管，今天并没怎么累到，于是夜里还是自己去查的岗。
白天聚起来的云彩这会又散了，干干净净的天上只剩了半轮大白月亮和几小颗星儿，小凉风吹起来，人还稍微有点冷。转了一圈回来，我不知不觉又去了太液池旁边。
虽然一些工匠被拿了起来，水还是汩汩地不断沿着进水道从御河往里流着。池底挖得干干净净，水面上却落了不少白白的树毛，看着还是脏乎乎的。
刺客从太液池里进来，埋伏在田昭仪的梧桐居，倒也说得过去。案情转给三皇子审理之后，我确实没有再那么没日没夜地想这些事情，自己想当然地觉得：那些比我聪明的人肯定会给出答案。
若是没有他、没有陈大人呢？凭我自己的话，这些事情是不是永远没有查明白的那一天？
说来有趣，若不是鵟英卫有人想升官想瞎了心，急着捅掉统领自己上来，我和鵟英领就不会被诬赖“秽乱宫闱”。若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七八，她存心安排我站了那个井边的位置，那个傻乎乎去试着偷情的小宫女也许还不会被发现。这些事情就像是秋天嘴上起的皮，撕了一条带起一片——如果我和那鵟英领不是两个不会为人处事的二愣子，事情就不是这样。
那么会怎样？
石鹿沟的刘老婆子说过一句：“老天既然造了蛤蟆，就会造给蛤蟆吃的虫。”
想到这儿，我似乎宽慰了些。但是疑问还是一层层地压在心上。陈澄海大人从拉走的那些尸体上到底发现了什么？每次看见三皇子，他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真的有把握把事情弄清楚么？
他不说的事情，我不该问。可是，如果我问，他能不能回答我：到底是哪里来的刺客？
哪里来的东风起？
哪里来的绞金丝？
宫人里怎么出了武功这么厉害的刺客？
或者说那些外来的刺客怎么变成了宫人的样子？
为什么？
为什么原本安安静静的日子，突然就成了这样？
旁边的栀子丛还没打苞，只有绿油油的一片叶子。浓密叶子投下的阴影里跑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月下的草地上缓缓爬动着。我看分明了就蹑手蹑脚凑过去，拿披风一下子兜住，是个出来打食的大刺猬。
我知道刺猬怕人，被人拿住了容易生气，所以往常夜里看见只是远远瞅着它们迈着小腿慢慢爬走，乐上一乐，不怎么去动它们。但是明天要去哄四皇子那小祖宗上学。上学是他最恨的事情，我少不了拿个活物去逗他高兴一下。
沉甸甸热乎乎的刺猬在我手里团成一个球，还有点哆嗦。我抱着它慢慢在御花园里往前走着，琢磨着能找个什么东西盛着它省得它跑了。宫里到处都太整齐，什么都有登记，想随手掰个大点儿的树枝子都不行，不比乡下随手就能找着个破筐破篓的。到了营房门口，我掀开披风角给守门的小姑娘们看了一眼，和她们说笑了一阵才拿进屋去。
一边往房间走着，我跟这刺猬小声念叨：“大刺猬啊，我不是要伤你，我就明天拿你给一个小孩看看，你可千万别气啊！”在屋里找装刺猬的家什，找了半天没找到，我只好把自己的杂物箱子整个倒在床上，往箱里铺了些草和叶子，拿我昨天那件打斗时被割破的上衣蒙着箱子口。
把它安放好，确定它逃不了，我对着箱子念叨说：“千万别气，我会好好养着你！你得乖乖的！今天夜里千万别给我来老头咳嗽小孩哭啊！”
听着它的小爪的抓挠声，我突然想起明天要去见其他武师。就算皇上点了头，老是麻烦人家的话也不能就这么空着两手去。我回头审视着自己床上倒出来的那一摊零碎东西，没什么值钱的。
和家人都断了联系，俸禄没法送回家里。侍卫又不像宫女那样要描眉搽粉抹头油，在小处比讲究，只跟着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穿衣。我挣的那点月钱一直没有多少地方花，平时并不觉得自己手紧。但是现在想起要准备拜师的礼物来，我才发现自己这里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鸢英卫真是个清水衙门。之前几年都算平稳，没怎么出过事，什么都是按部就班，波澜不惊。不出事的时候，在各位主子眼里，我们就是些站在旁边不说话的桩子，总也想不起来打赏——当然，最好不出事。
宫女内监里也没有人给我们送东西，好让我们这些桩子给他们办什么事情——当然，最好没有这种人。
我颠来倒去地扒拉着刚才从自己箱子里挪出来的那些东西，最后只能从皇后娘娘前些天赏我的那些成药里面挑了几样看着像样的。我一年出不了几次宫，出了宫也不能去走街串巷买东西，自然不太知道这些药物在外面有没有，值多少钱。不过，那些武师进不了内宫，“皇后娘娘赏的”东西对他们来说，还算是有点稀罕吧？这些装药的小瓷瓶小瓷罐看着如此精致，还算是能唬人吧？
前些日子，鵟英领说我们女子只混到出宫等着嫁人便是，他们男子要为自己挣家业挣前程，少不了会出些收受贿赂的事情。
可是，“霹雳猫”的事情让他一个人捡了个“护驾有功”的便宜，受了世子好处让这凶兽进入宫城的那些人可是都没落得好下场。
还是清清爽爽什么事都没有的好！前几天沾吴太医的光，私自拿了几块点心还是毒的！
想到这里，我的困意又烟消云散。
田娘娘哪来的那些奇毒？抱着这么多奇毒，为什么不早动手？虽然猜不透，我也总忍不住去想。
我一面收拾着自己的那点衣物细软，一边看着我的刺猬箱子，琢磨着这些歹人究竟是想做什么。
比如，那两个刺客为什么不行刺皇上，而是奔向守卫最多的青虬院？
难道还是像我在皇后娘娘面前随口说的那样，都是在使障眼法，让我们像没头苍蝇一般，自己先乱起来？
我们以为自己没乱，其实已经在那歹人的圈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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