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到慕云嵇会起事，又知京畿几大营的辖权都掌握在应然手里，为保皇城无虞，御史台各级监察使提前与离京最近的郡城首长商议整军，以备不时之需。
有了在檀城偶知梁百万的事后，下面监察使便把外来兵器作为排查重点，他们也确实查干净并将那些人和物都控制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人自从聚集到了京城外就不再动作，慕云嵇对那些安排好似遗忘了，直至宫城事发，城里出现了傀儡大军大家才反应过来，那些刀剑不过是个幌子，祭云宫真正要送入京的不是兵器，而是可以令人变成丧心病狂，没有自主意识的蛊药。
有了蛊药的控制就可以拥有杀不死的几万雄兵，慕云嵇在此事上做得格外小心，因为即使不转移监察使的注意，查到了蛊药也不一定知道其作用。
但他还是做了。
就因为这些怎么都杀不死的兵，邻城调来的援军费好大力才扫清外围，勇冲太庙勤王。
一战便是一天。死的死，残的残，还能动的在王清和与几位将领的指挥下开始从各面清理战后尸首。
中殿南墙这方眼下只有纪寒舟和应疏月在活动。
纪寒舟站在五层祭楼下，陨铁长剑插在深深积雪里，身体重心悉数压在剑身上。
刚才身体活动着没觉得，突然静站不动，他慢慢感觉到被慕云嵇掌力所伤的每一处都泛着刺骨的疼，加之入夜的天寒气更重，若不倚着个物件，他随时能一脸扑进深雪中。
他打着摆子，看应疏月提剑挑动那抹粉色衣料，似乎没用什么力，粉衣就被剑扬了起来……
轻轻飘荡的华丽粉衣在应疏月面前晃呀晃，像是对她发出嘲笑，似乎还带着诡魅阴邪的声音。
人呢？应疏月脑子嗡一下不清晰了。
怔愣片刻，她疯狂在雪堆里刨雪寻找，比打地洞的田鼠还卖力，忙活半天仍是没看见慕云嵇半个影子。
异常一幕引得纪寒舟挪身上前，就在应疏月失望颓丧慢慢起身时，一道白光忽然出现在纪寒舟视线里，想都不想，浑身力气瞬间涌至脚底，流光瞬息，他一下抱住了她双肩。
力道之大差点将姑娘压进雪地里，不明所以的应疏月向前踉跄几步才堪堪稳住。
“怎么了？”扶着他腰转过身来，应疏月立马看见了他背后一张妖邪如鬼魅的脸，像……像初见祭长生时他戴的面具一般。
红唇雪面，血瞳鸦发！
她知道眼前这张脸不是面具，而是活生生的人脸，人脸怎么会呈现出此种状态？
她无法理解，也没有时间去想。
靠在她肩上的人体温渐渐变凉，没有说话，急剧的人体变化让应疏月的心剧烈绞痛着。
“慕云嵇！你做了什么？”应疏月怒吼，直接从纪寒舟腰间横去一剑，旋身把人带至一旁，只顾着攻击慕云嵇的她并不知道，靠在她肩上那颗奄奄一息的脑袋鬓角多出几缕银丝，如同深暗幽谷里融不尽的残雪。
那是被慕云嵇吸取血液与功力所致。
知道不会被轻易放过，在所有人都对身受重伤，昏死无害的慕云嵇弃之不管后，功法诡谲的他趁机逃离，给他们上演了这么一出金蝉脱壳的大戏。
他将惹人注目的粉衣留在原地，单穿着一层白色单衣躺进同样是白色的雪地里，只需覆上薄薄一层雪花，就没有什么人能看出他的存在。
他是重伤濒死不假，但他的死绝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轻易，因为吸取幼儿新血修练禁术，临死前皮肤就会变成莹白色，嘴唇与眼睛则变成血红色，每到这种时候慕云嵇就会产生身在云端与地狱中间的奇妙感。
那种撕裂的痛苦和轻盈的缥缈感让他神摇意夺，只不过这样的感觉不能持续太久，新鲜的血液殆尽后他需要快点找到新的“生血器”来补充体能。
这个“生血器”最好是娇嫩的婴儿或者本就武功高强的人。
凡事总有两面性，武功高强的成年人可以让他马上变强，却也要承受他本身的伤与疾病；嫩孩没有功力但能让人快速愈合伤口，促进修为。
当下处境，最好是用武功高强的人才好。今日出现的所有人里，高手倒是有几个，但有机会接近且好用的只有伤势较轻，又特意前来探他生死的应疏月。
他听声辨位，算准了她所在位置，提前运起换血之术，只待一跃而起，指尖从后背插进她心脏就可以汲取她的生命和功力……
怎料心已至，身未到，中途被这不要命的病秧子横插一杠。
“晦气！”慕云嵇暗啐一口，及时收手，旋即撤身避开应疏月横挑一剑。
应疏月自不会轻易任他再逃脱，便是揽着纪寒舟她手中剑也能反刺横撩，功力丧失的慕云嵇可没时间跟她耗力，瞅准个时机旋身一脚踹在纪寒舟后腰上，趁他将纠缠不休的人压滚到地上时，发动浑身解数，一溜烟闪出了宫墙。
临了，一阵阴森森的魅音传来，“这点伤害，不足以让你体会本座一生之痛，月月，本座再送你份大礼如何？”
幽幽余音渐飘渐散，隐入昏昏夜幕。被压倒在地上的应疏月根本听不清他后面说的话。
等费力把纪寒舟扶抱进怀里时，他已不省人事，应疏月摸不出他的脉了，也听不见他的呼吸。
炽烫的热泪在晦暗眸底转了转，啪嗒啪嗒打在纪寒舟脸上，那张跟雪地一样苍白冰冷的脸没有做出半点回应。
她努力告诉自己，纪寒舟没有死，他的身子还没有僵硬，身子没有僵硬就还有救！
只是被妖人吸走一点血和功力而已！
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心念着她开始说出声来：“樛安不怕，我们回家……我们这就回家……”
把人扶起来，她不停说话：“外翁……对，外翁医术高明，能救……能救的……”
“你向来最重承诺，三年前就是。你说会去找我，我还记得。你做到了，不止一次，我都听见了。你说要加倍还我的情也做到了……”
拖出几步后纪寒舟的身体逐渐僵硬，搭在她肩上的手也像是结了霜，冰冰的。
还没走出中殿大门，应疏月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四下掌起的灯火，点燃的火把皆斑斓迷糊，连成橘红光晕。
路过不知是谁想来搭把手，却被她挥至一旁，无奈那人只能悻悻退下。
“樛安很冷对不对？对，我们家樛安最怕冷……不能冻着！云棠院暖和，你的云棠院最暖和了，我们马上就能到……”
……
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她架上纪寒舟臂膀，提着他腰带一跃上了宫墙，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宗庙外的南沨等了好久也没见人出来，进去问了一圈都说不知道。慌了神的他抢来火把在应疏月刚才停留的地方仔细搜查，除了一件绣金的华丽粉衣，竟不见半个熟人影子。
他知道以纪寒舟的性格和对他的情谊，不会招呼不打就离开，又逢慕云嵇消失不见……
回到殇南后，他从王后口中得知修炼月族秘术的残忍血腥，关于那些禁术背后的事，他所知道或许已经比墨如雪了解到的更深更透彻。
如果慕云嵇没有死，那他一定会去找适合他的“生血器”，必定会卷土重来，那样的疯子无论在何处都会是个大麻烦。
没时间思考太多，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突然消失的人。
把僵硬笔直的八尺大汉捆在身上，南沨扬鞭催马，直奔瑞华坊而去，忙着清理战场的士兵完全没精力去注意身着异国服饰的少年。
他们只想赶紧把遍地的一颗颗斩落的头颅和一具具尸身处理完，回营睡个好觉，收拾收拾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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