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夜之隔，但柯昔一看就知道，聂行云昨晚没休息好。
刘名闭声，而柯昔左瞧右瞧：“让人跟着我了？”
“没有，放他们假了。”聂行云说，“只是偶然，我在等君来。”
刘名手里还拿着传单，聂行云看到了，也没提其他的，只问两个人需不需要帮忙。
挺闲。
柯昔什么都还没从家里带走，屋子里只是少了一个对上面的人，聂行云却从没有觉得这些构造一模一样的房子太大了，现在事实如此，他在悄无声息的空间里感到了巨大的虚无感，而柯昔离开自己才不过几个小时。
柯昔在家的时候一天也不会从房间里出来几次，但他在阳台画画，总会发出一些声响，笔支碰撞的声音，或者洗刷颜料的声音。
二十天定律实在太糟糕，聂行云原来无情，自认为不会掉进习惯陷阱，和柯昔过了好几个二十天，后知后觉习惯真的很可怕，他诡异地觉得柯昔不应该离开这里。
睡不好。
他得不出答案。
看不清自己，也无法让柯昔满意。
柯昔这样平静的说话也让他很不舒服，两个人相对站着，柯昔不回答，就冷了场。
刘名这时候机灵了，看出来柯昔不像面对聂行云了，连忙跳出来说：“不用了聂老师，我和柯昔快发完了，这就回家了。”
他悄悄捅了柯昔一下，让人给点反应，柯昔才“嗯”了声，说差不多了。
“回家？”聂行云却喃喃。
刘名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老师撒谎：“嗯嗯，他这两天住我家，”
聂行云：“方便找猫？”
刘名：“嗯嗯。”
聂行云：“睡一张床？”
刘名压根没听：“嗯嗯。”
聂行云脸一沉：“不行。”
刘名还没反应过来：“啊？为什么不行？”
说完他才知道聂行云刚刚说了什么，有种淡淡的死欲，还有点想自扇巴掌。
他想，自己真的是病了，哪个智者会掺和别人的爱情故事啊。
“不是，聂老师我……”
刘名想解释，一直没说话的柯昔却拦住了他：“我不住他家。”
刘名，实名制的怨种。
如果不用撒谎下次能不能先通知一声？
可他又不能怨柯昔，他自己就是脑子在后面追嘴巴的人。
“已经找好房子了，明天我会回去收拾东西。”柯昔道。
试过了柯昔才知道，狠话说了一次就可以轻松地说无数次，虽然他觉得自己对聂行云也不算狠吧，他只是对自己够狠而已。
“嗯。”聂行云只是看着他，又是那副说“不要觉得没有人爱你”的模样，“快乐的话就那样去做吧。”
柯昔直觉聂行云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但仍然纵容，这简直就像在柯昔的感情考试里作弊。
这副从容的样子最让柯昔讨厌。
人的感情是好是坏，再怎么扮演从容都能探究出点破绽来，聂行云好像这样从容地过了太多年，一副好戏已经融于一身，喜欢不说，爱也不说，所以才讨厌。
自己又在期待什么聂行云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来？期待他后悔吗？
柯昔只出了一下神，从乱七八糟的脑海里随便抓了一个问题：“合同所需的租金我要一次性付完吗？”
话说出口两个人的身份当真只像房东与租客。
柯昔原本就是这样，很多话说出来跟大部分人都像陌生人，隔着很明显的距离感，这样的柯昔和聂行云脑海中初次相遇的样子重叠，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再成为那个陌生人。
身上没有受伤的地方，但聂行云总感觉很疼。
“房子不租了，租金像平时一样给。”
医学教授的自制力真可怕，刘名站在旁边暗自吐槽，位置尴尬得要死，很想在群里摇个人来给他分析爱情。
他虽然也说不清柯昔和聂行云到底是不是在一起过，但听柯昔说的诡异相处方式，两个人不就跟谈恋爱差不多吗？
想想要是他恋爱过后前任这么跟自己说话，他得憋闷死。
柯昔没有跟聂行云多说，他逃离聂行云，像在逃离什么荒岛。
待在荒岛里的时候骗自己是唯一的星星，最独特也最显眼，但那到底是骗，即便是孤落的岛屿也有千万星星光顾，大家都五个角，会发亮，他没有什么特殊。
“就这么走掉可以吗？”刘名小心翼翼得问，“开学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不怕聂老师穿小鞋？”
柯昔想也不想：“他是那样的人吗？”
刘名撇嘴，搞不懂柯昔这种怪异的行为，“为他辩解你一定要反应这么快吗？”
“……”
没有辩解。
柯昔打心底认为聂行云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我学分已经修满了。”柯昔道，“毕业作品我已经差不多画完了，下个学期我打算申请提前实习，不在学校上课了。”
“卧槽？”刘名叫出了声，“你闷声做大事啊你？什么时候画完的？彭昶和江眠辛知道吗？你这个叛徒！！！”
重点完全错了。
“之前打算拿去参加大奖赛的，因为汪轼没参加成，我搬回家改了。”
刘名叹了口气：“你不来，我跟谁一起去吃饭啊？跟彭昶他们在一块我不就可敞亮了吗？！”
“上学期你忙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在学校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着你人。”
这还是柯昔住校的时候，退寝以后甚至三四天见不到刘名一次，用彭昶的话来说就是都是一个专业的，刘名看起来不靠谱，但总背着他们偷偷内卷。
刘名听闻念叨，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吗？？
“你实习打算去哪儿？”
柯昔想了想，如实相告：“游山玩水待在家都行，就画破画啊。”
说完他立刻警告刘名：“不准跟聂行云说我住哪里。”
自从知道刘名和聂行云有联系，柯昔就很谨慎。
他自认为果断，柯铭奕教他，人生和提起画笔没有什么区别，挑选颜色如果不确定，折磨的是自己，大胆用色往往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犹豫的结果不会比果断的更好，面对聂行云也一样。
柯昔说到做到，第二天去搬了家。
刘名的计划出错，被自家爹提着耳朵赶回了老家，柯昔老半天才摇到一辆车，他给了双倍的回程价钱，让司机等着再把他载回去。
相像的人好像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他和聂行云都太强势，分开也算最好结果，只是事情全都接踵而来，压得柯昔喘不过气，让他觉得这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春节。
要收拾东西，柯昔去得早，碰上了晨跑回来的聂行云。
大年初二上街晨跑，除了聂行云应该也没谁会有这么规律的生活。
男人刚刚运动完，胸口微微起伏着，轻轻喘着气，有些愣怔地看着门口的柯昔。
言出必行，柯昔这一点向来做得很好。
“冬天还是少出去跑，穿得少容易着凉。”柯昔给两个人找了台阶下。
柯昔回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柯昔不拖泥带水上了楼。
柯昔回来了，回来是为了离开这里。
柯昔看到桌上的药才想起来这几天都忘了吃药，怪不得跑来跑去折腾那么久，也没怎么见着犯困的副作用。
抽屉里的卡也没被拿走，不知道聂行云是忘了还是过分大方不愿意收，不过柯昔不愿意有所亏欠，仍然把它放在了原位。
柯昔很幸运，卖了一幅80万的离谱天价画，平日拼死拼活地接单、跑腿，也不过挣点皮毛，凑合凑合有了一百多万给聂行云。
季年补习班的费用也是他在出，等季年6月份毕业，他应该才能轻松点。
聂行云可能不缺这些钱，但是柯昔确实有和电视剧女主角一样让人看了笑掉大牙的自尊。
他的毕业作品在一旁用画布罩着，很大，估计今天是带不走的。
简单收拾了衣服被单和画画用具，剩下的书籍资料柯昔打算一口气卖了。
收拾到一半聂行云上来敲了门，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多做了一份。
柯昔回答得很快速：“不用了，我很快就收拾完了，司机还在外面等。”
地上已经有一个收拾好的行李箱了，另一个摊开着，正在装柯昔夏季的衣服。
住在聂行云家以后，柯昔的东西已经变多了，但也只是两三个箱子，就这么装完了一个人的一切。
柯昔拒绝的意味很明显，聂行云却仍然没有离开。
“猫窝我下次来带画架的时候在一起收走？”
柯昔打破两人安静的氛围道。
“东西太大，我拿不完。”
他现在只需要保证搬过去有地方睡、有衣服换，柯下下总归是女孩子，就算是哥哥，他也总不能借住在一个女孩子家里。
中国人惯爱七嘴八舌，年后不认识的各户家人回来，看到了少不了一顿议论。
“留在这吧，找到春卷了我再给你送回去。”
聂行云靠在门框上看他收拾，也无法帮忙，逮着个机会开口字数都变多了。
“正好尘尘最近要寄养一只过来，他们一家三口休息旅游去了。”
说起聂尘尘也已经一两个月没见，但是聂韵哲那两口子那么忙，怎么会突然开始养猫了，不会又是家里保姆在照顾吧？
那小猫还怪可怜，柯昔想。
“可以。”柯昔答应了。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聂行云还是没走。
柯昔背对着他，收拾东西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但手上的包扎很是清晰。
“手什么时候拆线？”
柯昔正好拉上第二个行李箱的箱子：“过几天。”
没有实际的说辞。
“我陪你去。”
是陈述句。
“不用。”柯昔有些招架不来聂行云，他叹了口气，“聂行云，如果你真的渴望情感，就别对所有人都用你学到的那些烂方式，对每个人都那么说、总是作出帮助性的举动，这很容易让人陷入被你喜欢的错觉。”
聂行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柯昔看起来不快，甚至有些生气。
他难得面露疑惑：“我没有对所有人都一样。”
换做以前，柯昔肯定会想，聂行云不会说谎，这样说了便是事实。
但他见了秦媛才知道，是，他不会说谎，但会有所保留有所隐瞒。
他平静地看着聂行云的眼睛：“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样你会高兴吗？”
又来。
柯昔最讨厌这句话，就好像小时候柯铭奕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打你的手背是为了你好。
“会！我当然会高兴！”柯昔咬牙切齿，是真被气到了。
看聂行云的样子，这也是一场自己生气最后自我和解的无聊过场。
几乎是破坏式的，柯昔将抽屉里的卡拿了出来，上前塞到聂行云的手里。
“你收下，我会高兴！”
然后去掰聂行云的手指，要把戒指从聂行云的手上摘下来。
“把它还我，我也会高兴！
“远离你，我也会高兴！但你会听吗？”
柯昔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情绪又不受控制了，任性地对人大喊大叫丢脸，像是无理的狂徒。
聂行云意识到不对，柯昔状态不对，自己的戒指被要走也不对。
他迅速握住了柯昔的手腕，柯昔不知道自己多大的力气，银行卡在他手里留下了一些血的痕迹。
他掩盖住了：“这个我可以收下。”
顿了两秒，又道：“但是戒指，不行。”
柯昔又用力捶打他，问凭什么不行，骂他又蠢又坏。
而这一次，他也找不到自己病发的理由。
他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丑，但是聂行云没有松开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没事人一样地将他禁锢在怀里。
聂行云拍着他的背，说都行的，什么都行的，阿星，只是我坏。
从前聂行云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现在他承认自己是个坏人。
这二者的区别很明显，前者对所有见证他“演技”的人，后者对于柯昔。
柯昔嘴里说的能开心的事，全都有关于他，但他能做到的聊胜于无。
这样的情绪也是第一次，他收敛“演技”背后的锋芒想对柯昔好，但这就像东施效颦，这件事他办得很糟糕，柯昔的一切让他感到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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