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来的正好。”
对于在黑塔看见公爵，魔王表现得相当习以为常。但往常公爵见到的魔王对他总是一副能躲就躲的态度，今日的主动招呼倒是显得过分热情了。
公爵迟疑了一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不会是什么好征兆。但立场和尊严让他没有拒绝和询问，而是踏着稳重的步履走进了魔王安排给圣女的房间。
圣女侧身坐在自己的床边，从公爵的角度看不见她的脸。因为魔王时不时会来找圣女聊些大道理，一个人类一个恶魔居然也能认真地讨论好一会儿，今天圣女安静的模样也有些反常。
公爵狐疑地看着魔王，他自己偶尔还会因为情绪不佳露出嫌恶的表情，但魔王居然比他还要冰山，几乎从不表露真实的情绪。
这副深藏不露的姿态让最初的公爵很是戒备了一段时间，他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新生”的意识能具备的城府。
魔王可能会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公爵和那几大家族的家主对此都是很清楚的。但在与魔王缔结血契前的秘密会议上，担任现任魔王秘书的拉米亚斯成员明确表示本次“诞生”的魔王拥有这个世界的学识。
拥有这个世界的知识就意味着没有转生前的记忆，这是关于转生者魔王的“常识”。
虽然不至于怀疑拉米亚斯家族，公爵也确实留心观察了魔王好一阵子，尤其是在魔王点名让公爵千金辅佐他以后。比之前一个魔王，他要“本分”许多，至少不会让他们这些大恶魔感到“困扰”。除了跟自家女儿的互动有些多余，公爵对魔王总体上的能力还是满意的。
西尔兰德家族的家主举止诡谲，魔界大多数魔族都有了解。她模仿人类也不是一年半载了，公爵也不知道她模拟出的丰富情感是不是真的连她自己都骗过了。
她对“这次”的魔王很“钟意”，只能说明她觉得“这次”的魔王跟“上次”的很相似。
“这次”的魔王，难道也是“人类”吗？
前任魔王是人类的转生，这是前任公爵告诉公爵的。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公爵从不怀疑自己父亲的判断，包括前任公爵突然隐退、将家主之位和爵位交给他的决定。
而西尔兰德家族之主西尔兰德·帕洛姆，她应该也没有证据，完全是凭自己的直觉的得出了那个看似不可思议的结论。由结果推过程，公爵承认帕洛姆或许真有点判别的手段，于是根据帕洛姆的言行对魔王有了如此假定。
人类成为魔族的魔王这种事，在先前的四万年里见所未见，连记得前世的都是极少数。有一个前代魔王就算了，“这个”魔王也是如此的话，决定让这一切发生的“祂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这些思绪公爵没有同任何恶魔分享，包括他一直敬畏的父亲，原因是不想再用这种事情去打扰。
公爵考虑这些事情的原因不是想“审判”魔王，充其量只是对那些天神的探究，或许可以归为生命科学或者神学领域。
人类是否有能力和资格领导魔族，听命于这样的魔王是否会让魔族蒙羞，公爵对于这类问题的答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们穆尼尤尔从来不认为“灵魂”能够经历数代轮回而始终如一，每一个经历“归元”的穆尼尤尔都不再与前一世有任何瓜葛；即便是亲生子女，对待归元后的父母亦不会感受到任何可称得上“羁绊”的联系。
魔王的前世是人是魔，或者是牛是猪，甚至是鼻涕虫，都不会让公爵认定这一世的魔王也是同样的存在。但如果魔王的前世真是一只蛞蝓，刚巧魔王自己也还记得，公爵不介意拿这事前去嘲笑一番。
本来公爵在认定魔王无威胁后，是可以完全无视他的。但无奈自己女儿被魔王骗去了魔王城，公爵不打算限制公爵千金的自由，所以只能盯着魔王，以防他把不健康的价值观传递给公爵千金。
目前来说，魔王的大局观还没有出现“问题”，或者说，没有违背“穆尼尤尔”的期望。而魔王自己的作风，公爵多少还是有点牢骚的。不知是否与魔王自己的前世有关，他总有许多公爵看不明白的操作。
比如眼下，魔王又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了。
公爵一边用魔力探查着房间，一边皱着眉开口：“陛下有何吩咐。”
“表演个托马斯回旋。”
公爵：“……？”
与莫名其妙的公爵四目相对了几秒，魔王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果然不行。”
莫名觉得有些不爽，公爵的脸色阴沉下来。见状，魔王姑且还是解释了自己的意图：“无恶意，只是测试，对你无效在我预料之内。”
“……精神类魔法的成功率跟施法对象的状态直接相关。”公爵放松了表情，沉声道。
“我只是在尝试，强化过后的精神类魔法是否可以无视心理防御，刚刚成功过一次。”魔王低头看向一声不吭的圣女。
公爵挪动脚步变换了角度，看见静坐的圣女正鼓着腮帮子扮鬼脸，整个人好像雕塑一样，除了呼吸再没有其他反应。
魔王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圣女方才如梦初醒地眨了几下眼睛，脸上闪过一瞬茫然。
“魔王大……”圣女抬头时瞥见公爵，吓得倏地站起身，“哎呀，公爵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需要魔王和公爵解释，圣女想起自己原本跟魔王聊的话题，恍然道：“也就是说，您的‘催眠’成功了？”
魔王点了一下头，还不忘顺便锐评了圣女一句：“太没戒心了。”
“哪有……我真的很认真地在戒备您的动作了。”圣女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
“动作只是让你分神的手段，要你集中注意力抵抗的是不可视的魔法。”魔王严肃地对着圣女说教，“时刻保持最基本的警惕，无论是对魔族还是人类。”
“也不是谁都有恶意的呀，一直如履薄冰的感觉不会很难受吗？”圣女反问道。
“成语有进步。”魔王先肯定了圣女的语文水平，“你可以当你的老好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保护你自己，也是保护你重要的人。你也不想自己因为轻信他人受伤，从而让那些爱你的人难过吧。”
圣女一时语塞，只得老实闭嘴接受指正。
公爵目睹了整场“文斗”，此刻突然出声做了补充：“除了暂时的情绪状态，双方之间的情感基础也有重要影响。”
没想到公爵竟然有帮圣女开脱的意味，魔王用略带诧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圣女则好像被揭露了谎言的孩子一样，突然就惴惴不安地脸红起来。
魔王倒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考虑起自己的假设：“所以，我的魔法在你的戒备状态下不起效，用控制变量的方式分析，说明魔力强度与精神魔法强度无关。”
公爵知道魔王是假定了一个自己对魔王没有好感的前提，顿了顿又说：“……不严谨，毕竟您所选取的对象魔力不弱。”
魔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公爵：“你说的对。”
公爵的脸色立刻又黑了起来：“不打扰陛下的研究，无事我就告退了。”
魔王也没留他，摆了摆手就让公爵离开了。
得亏自己不知道“托马斯回旋”是个什么东西，不然更得让魔王看笑话了。公爵一边下楼一边在内心想着。
（pS.就如同放狠话说“被逼疯的状态下什么都做得出来”，但被人问“高数题也做得出来吗”就会哑火，因为真的不会做。）
（ppS.诶，不好笑吗。意思就是偷换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概念，前者是指摆脱精神约束，比如道德、良知；后者是让他做需要提高能力才能做到的事。毕竟下限才是自己把握的东西，超常发挥得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
（pppS.其实只是在讲冷笑话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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