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海打玄武躺在雪上。
不管是他的外套还是内里的衣服，都被雪浸湿透了，但他不觉得寒冷。身体里的那股热气往上涌，将他的脑袋冲得昏沉沉的。
他确定地想，他应该是要死了。
毕竟，他刚刚可是一口气打死了十八个从雪里冲出来的怪物。虽然他已经很强了，但他毕竟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没办法将所有的怪物都打死。
但他觉得骄傲。
如果能把他刚刚经历的那些精彩的战斗，告诉其他人就更好了。下海打玄武想。
反正只是想一想。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不是更好。不管是左青龙小主人，还是右白虎小主人都会一直记得他的英姿。
下海打玄武忍不住咧嘴笑。
他身侧的雪层中传来震动。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团看起来和其他雪没有任何区别的白色雪团，从它的伪装层中挣扎着拱了出来。它抖去身上的那一层雪沫，在下海打玄武面前露出了自己线条流畅，肌肉强壮的冰块身体。
它弯起手臂，展示了一下会鼓包的上臂肌肉。
下海打玄武感叹：“真不错。”
他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站在了冰块怪物的面前。
冰块怪物比他高出一截。它没有眼睛，也没有头。下海打玄武只能盯着它身体的上半部分，假装对方是刑天，肚子就是它的头。
下海打玄武勉强站稳了身体。他经历过太多战斗，即便现在的他遍体鳞伤，他仍然要站起身来面对这只怪物。
他咧开嘴，朝这只怪物勾了勾手指。
冰块怪物安静地冲向了他。
下海打玄武被它挥动的手打中了头。他像是一个被随意扔开的破布娃娃，在空中飞了一截，再重重掉进雪堆里。
雪亲密地拥着他，试图将他扼死在冰冷的怀抱里。但他坚定地推开雪，站起身。
他吐掉嘴里刚刚被打落的两颗带血的牙，闷声说：“再来！”
冰块怪物再度冲向他。
——按照他设想的那样。
下海打玄武没有用自己的异能。即便他知道，只要自己用了异能，他就能轻易地将这只怪物分成两半。但对于冰和雪来说，分成两半和十三半，没有任何区别。
它们总会是原本的状态。
所以，他知道自己注定走不出这间斗兽场模样，但是由冰雪构成的建筑了。
即便他的拳头能将面前的这个冰块怪物打碎，下一个呢？下下个呢？总是会有新的怪物出现，而同样的过程重复了十三遍，他还是兴致勃勃地迎向了第十四次。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总是和敌人拼力气的下海打玄武，已经在前十三次和冰雪互殴中，一点点失去了自己的力气。
只是站在那里，已经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冰块怪物挥手殴打他，刚刚同样挥出拳头的下海打玄武，就被打飞了出去。在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后，冰块怪物再安静地殴打他。
他又一次飞了出去。
他躺在雪地上挣扎了一下。
他挣扎的动作很大，周围的雪都被他搅得飞扬了起来。待那些灰白色的雪落下，下海打玄武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深红色的血从他的身下蔓延，再被冻成了僵硬的暗红。
他安静地死在那里。雪花从他的上方落下，成为了他纷纷扬扬的葬礼白花。
冰块怪物沉默地坐在他身边。它向下沉去，变成了一块巨大而庄重的，独属于下海打玄武的墓碑。
它拱卫着他的尸体。
直到……有人走进了斗兽场。
比格“werwer”的大叫声充满了整间斗兽场。它飞一样冲进斗兽场，小比大魔王紧随其后，以人类的体能成功挑战了比格的体力。
骨头妈妈和骨头跟在她们后面。
骨头妈妈扬声说：“我们刚刚一路都没看到什么建筑，你注意些——”
小比大魔王应了声，就继续追着比格跑了。
骨头妈妈叹了口气。她摸摸紧跟在自己身边的骨头，小声问：“她是不是烦我？”
骨头小声“wer”了声。
它叫的声音很轻，只有它和身边的骨头妈妈能听见它的这声叫声。
骨头妈妈的脸色一沉。她咬了咬牙，说：“你故意学比格叫来气我？”
骨头单纯地“汪”了声。
骨头妈妈被它气笑了。她在骨头的头顶轻轻呼了一巴掌：“你也去吧。”
骨头甩着尾巴，快步跑向了小比大魔王和比格的方向。
骨头妈妈推推平光眼镜，笑着叹了口气，脚下的步伐也快了些。
她走进斗兽场，打量了一下它粗糙的内壁和上面意味不明的壁画。她注意着斗兽场内的环境，朝小比大魔王那儿看了一眼。
小比大魔王和比格，都蹲在斗兽场中央的那块冰块边上。
骨头正绕着那块冰块嗅闻。
骨头妈妈姑且能够确定这里是安全的了。她慢吞吞地走到同伴身边，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对的？”
小比大魔王盯着冰块：“除了这个冰块，都挺对劲的。”
骨头妈妈凑得更近了些。
她看着这块冰块，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字：“……杀死了十三个怪物的下海打玄武葬于此地？”
她笑出了声。
小比大魔王耸了耸肩：“谁会在这里立墓碑啊。”她随意踢了一脚墓碑边上的雪，猛然提高了声音，“大魔王！你别吃雪！”
她尖叫着冲向比格，手指插进它的上下牙之间，试图掰开它的嘴。
比格紧紧合着嘴。它和小比大魔王沉默地对视，还颇合时宜地朝她翻白眼。
小比大魔王不尖叫了。她冷笑，她用力：“别想糊弄过去！给我——张嘴！”
比格发出了低哑的威胁声。
骨头妈妈和骨头在边上围观。
她们走来的一路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她们也从一开始会进行劝阻，变成了现在的袖手旁观。
反正一人一狗相争，总会有胜利的那一方。她们也不好拉偏架。
骨头摇了摇尾巴，抬头和自己的主人对视了眼，再接着歪头看一人一狗打架。
比格压低了身体。它猛然抬起自己前爪，扑向了小比大魔王——小比大魔王被它扑倒在地。
骨头妈妈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小比大魔王冷笑了声，恶狠狠地一个翻身，将比格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
她再掰开比格的嘴，将里面所有的雪都抠了出来。她再继续往比格的喉咙里抠，一边抠还一边和骨头妈妈解释：“它吃冷的会拉肚子。”
骨头妈妈干笑：“这样。”
她看着小比大魔王把比格嘴里的雪都抠掉。
骨头妈妈突然福至心灵，问：“它之前也吃雪吗？”
“……”小比大魔王看了看骨头妈妈，再看看比格。
她说：“不吃。”
“那为什么这次会……”骨头妈妈犹豫着开口。
她只说了一半，就猛然察觉到了一些似乎不属于在场两人两狗的，仿佛从另一个次元而来的窥视。
它们在期待她接下来的话语和想法。
于是她干脆停住了话头。
小比大魔王耸肩，不以为然地接话：“它突然想吃了呗。”
骨头妈妈眨了下眼。
那些窥视消失了。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语气随意地感慨：“这样……养比格真辛苦啊。既然这里没有别的东西了，我们就继续走？”
小比大魔王站起身。她将比格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怀里，朝骨头妈妈点了头。
于是她们离开了这间圆形穹顶的建筑，将建筑和那块不知所谓的墓碑都抛在身后。
她们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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