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不眠之夜
对于常务副县长张兆飞呢，之前他非常看好张志成的关系网，唯张志成的马首是瞻，很快就和他成为了铁哥们，把手里掌控的一些重大工程都大胆地承包给了张志成的弟弟张志龙去干。
张志成见他很懂自己的心思，也就投其所好，常常在他耳边念叨，要是哪一天自己当上县委书记，一定要向组织推荐张兆飞当县长，把张兆飞哄得团团转。
前天张志成被专案组带走以后，张志龙就找上了他的门，问他以后该怎么办？要怎么才能把张志成救出来？
事情到了这份上，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实际上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无力回天，组织上如果不是真实有效掌握了张志成违纪违法的证据，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大的动作，在大会会场上带人呢？
对于早就慌了手脚的张志龙，张兆飞伸出手指了指上面。
张志龙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是天花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上面是什么？”
张兆飞急道：“上面呀，你哥在上面的关系，你难道不清楚吗？”
张志龙哭丧着脸说：“飞哥呀，我真不知道呀。我哥哪回去上面，都说我跟着去不方便，我都不知道他找的是些什么人。”
张兆飞两手一啪，一摊，说道：“唉，那我就真是没辙啦。你要知道，我官比他小，见的世面没他多，他现在进去了，我没有资本去捞他呀。唉唉，别说捞他了，就连我自己，只怕也是自身难保。你瞧瞧，今天新来的县委书记那个派头，那可是油盐不进的主，我还得陪着小心，不然哪天只怕我也……”
张兆飞实在不敢把后果说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张志龙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指望他不要丢下他不管。
张志龙恳求道：“飞哥，一直以来，我把你也当成我亲哥待的，不管是我哥说的，还是你说的，我都会照着办。现在我哥进去了，我们可不能不管他呀，就算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但哪怕是秋后的蚂蚱，也要蹦一蹦嘛。兴许这蹦一蹦，就蹦出个出路了哩？”
张志龙的意思张兆飞当然明白，过去的两年，他没少给自己好处，他们现在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想撇清关系，哪能那么容易？
但他心里想的和张志龙不一样，他在想尽一切办法自保，而张志龙却想舍弃一切救人，那不是把他也往火坑里推了吗？
他当然不能做这么傻的事情，现在要先稳住张志龙，把事情糊弄过去再说，等风平浪静了，再去探探虚实，看看还能不能把张志成捞出来。
可是那得出血本呀，而张志龙的资金，早就投进项目建设中去了，还在县里的几个银行贷了巨款，如今靠山一倒，项目还能不能继续干不说，只怕账都没办法还呀。
张兆飞越想越害怕，越想头越大，他头靠在沙发上，不断地用拳头敲打着脑袋。
张志龙还想再说点什么，见到他那个痛苦的样子，也不敢再开口了，只能呆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张兆飞朝他挥挥手道：“你先回去，让我先静一静，想想要怎么办。这段时间风声紧，没有我的准许，你暂时不要来找我，要是我摸到了门路，会及时通知你的。”
张成龙诚惶诚恐地道了别，缩着脖子离开了张兆飞的宿舍。
下楼后，他忘了开车，只身向夜幕中走去，那佝偻的样子，和平时志得意满的他判若两人。
要是有人在路上遇见他，绝不会相信这个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男人就是平日里在飞云县呼风唤雨飞扬跋扈的张老板。
张志成和张志龙两兄弟出身于一户贫穷农家，两兄弟的发迹不过是最近七八年的事。
短短几年时间，一个从乡镇党委书记升到了县长，一个从一无所有的打工仔变成了手握上亿资产的工程老板，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特别是在贫困的红杉山区，像他们这样的发迹速度，绝无仅有。
张志龙刚大学毕业时，哥哥刚任乡党委书记，就让他到他所在的乡里去，承包了几个村的卫生道路建设，赚了一点辛苦钱。
那是他们兄弟第一次合作，那时候，张志龙还不敢造次，承包的工程也做得规规矩矩，深得验收方的满意。
后来，张志成当了副县长，权力更大了，他对弟弟说：“志龙，我们的父母真是会起名字呀，你和我配合起来，我们家就成龙了。你听着，只要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做，很快我们家就会富起来，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我们了。”
张志龙听了非常激动，他怎么能忘记小时候人家欺侮他们家穷的日子呢？
他记得小时候哥哥和自己没有新衣服穿，总是穿着母亲补了又补的旧衣裤，寨子里的小伙伴几乎都不跟他们兄弟俩玩，说他们又穷又破，连糖也买不起一颗。
他们还编了歌谣来取笑他们俩：
穷也不过张家穷，张家穷得大不同:
没得房子安身处，三块茅扇搭个棚；
煮饭一个烂鼎罐，挑水两根竹筒筒。
苞谷洋芋打牙祭，白蒿蕨根过朝终，
衣无领来裤无裆，只见筋筋和窟窿。
就是在这样的取笑声中，兄弟俩憋着一股气，安心读书，终于靠着助学金和好心人的帮助，双双大学毕业。
张志成顺利成为了国家公务员，还一路升迁，成为了副县长。这要是在十几年前，他们哪里敢想呢？
当了副县长后，张志成帮助张志龙拿到了一个垃圾处理厂土建工程。就是那个垃圾处理厂的工程，他们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看着银行卡里的六位数，张志龙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
这么多钱，他们家从来没见过，他深深地体会到了权力的魅力。这一年，他高兴地给自己和哥哥在红杉市各买了一套房，虽然还贷了一点款，但对于从山区走出来的他们来说，已经很好了。
他没有想到，次年，张志成又帮一个姓陈的老板拿到县城街道的综合改造项目，张志成又让他去参与建设。他们没有那么多本钱，张志成给信用社的领导打了一个电话，五十万的惠民卡就办出来了。
把那段街道修好后，他还完信用贷款，两兄弟各分得30万元的利润。
张志成对此并不满意，觉得钱来得太慢了，他们俩又把这60万合在一起，租了一间仓库，合伙做水泥生意。
张志成的手下分管着二十多年大大小小的部门，每个部门手里都会涉及一些工程建设。这些承建工程的老板，得知张志龙开了水泥批发生意后，都来找他们购买水泥。他们担心自己不去找张志龙买，到工程竣工的时候就验收不了。
随着水泥一车车拉走，钱也像流水一样哗哗流了进来，没出两年，他们的资产就过了千万。
张志龙尝到了甜头，给哥哥嫂嫂换了别墅，还给自己买了辆宝马，真正过起了有钱人的生活。
有一次，张志成带着他到省里去，把他介绍给一个做姓王的老板，说他是北京来的，不论是在北京还是在省城，关系都搞得特别好，让张志龙好好跟着他学。
王老板对他们兄弟俩说，只要有钱，别说是县长书记，就是厅级干部，他也能帮张志成搞到手。
张志龙当然知道官越大，权越大，权越大拿到的项目就越多，赚钱的速度就更快。所以他拿出了五百万，转给王老板，让他运作运作，搞好各级领导的关系，让哥哥的升迁更快一些。
王老板还真有两把刷子，钱到帐后，没出两个月，张志成就升为了常务副县长。
这下，他能掌控的项目就更多了，不久，张志龙就承揽了县里的一条环城大道建设，工程造价3个亿，一年后，工程顺利完工，他们兄弟俩获利八千多万。
张志龙深深知道，自己的发财之道和哥哥的仕途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他要用手中的钱把哥哥的官不断升上去，然后再从中赚更多的钱。
他拿出一千多万给王老板，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帮张志成运作成为一把手。
这一次，王老板没有答应得那么爽快，而是让他们再拿出一千万。
张志龙想这个王老板胃口太大了，让张志成自己拿钱去搞关系，可是张志成却对他说：“志龙呀，这个钱不是哥送不出去，但是哥只要出了这个手，那以后屁股就擦不干净了，那个收钱的也会提心吊胆，害怕东窗事发呀。你要知道，为什么王老板会有市场，是因为他可以把这个买官卖官的钱变成人家的合法的财产，让人家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个钱，这就是我们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呀。”
张志成见到他还在心疼钱，就对他说道：“志龙，只要哥当了一把手，你还愁没有发财的地方吗？”
张志龙想想也是，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都缘于张志成的权力，只要他当上了一把手，来钱的渠道不就更多了吗？
说干就干，两千万没几天就转到了王老板的账上。这次转账，他和王老板是签下合同的，他们之间就像所有正常的公司合作那样，把什么材料都准备得齐齐的，就连税都上完了。
果然，年底的时候，张志成就被组织派为飞云县的代县长。飞云县虽然穷了点，但他们还是实现了升官发财的目标。
张志成在县人民代表大会上被选为正式县长后，张志龙也理所当然地跟着来到了飞云县，承建了飞云县通往山外的高速公路三标段，中标标的为6个亿，预计利润为1.5亿……
除此之外，飞云县大大小小的工程基本上都被他们成立的飞龙公司垄断，别人想到飞云县发财，必须要来拜码头，从他的手里包工程去干。
去年，他在飞云县城开发了一个房地产项目，仅仅财政补贴就赚了一个多亿。
有了权，这钱真他妈的来得快，当他们的资产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兄弟俩也充满了豪情壮志，他们甚至想到有一天，也许张家也能占据半壁江山。
正当他们谋划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哪知道一切都在前天戛然而止。
得知哥哥张志成被省委的专案组从大会会场带走的消息，他就慌了神，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哥哥才是飞龙集团的核心所在，没有了他，飞龙集团就像失去了龙头，无法舞动了。
他赶紧打电话给王老板，可是人家早已经将他拉黑。他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再不是会理会他了。
他只好来求张兆飞，企望着他能帮一把。平日里张兆飞需要他时，他对他的所求总是有求必应，他以为张兆飞和哥哥是肝胆相照的，然而他又错了，张兆飞刚才的样子，分明是想尽快和他们摆脱关系。
现在，他能去求谁呢？谁才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那些曾经围着他转围着他哥哥转的人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王老板地样连电话也不肯接。
他们瞬间就从天上跌进了 地狱，这一切，难道是命吗？
张志龙并不懂政治，他甚至没有想到，这一切，实际上是缘于贪。
救不出哥哥张志成，他和他的飞龙集团不但失去了靠山，也将难以为继。
因为再多的资产，既然有来处，就有去处，为了获得更大的利润，他们疯狂投资，手里除了银行贷款，就是民间高利借贷，他不知道没有哥哥自己还能撑多久。
人们口中说的“斩首行动”，在他们听来毛骨悚然。嫂子一会一个电话让他想办法救人，银行一会一个电话催着他还贷款，就连平时要看他脸色才能拿到工程的小老板，都跑来跟他要帐了，这难道就是墙倒众人推么？
他担心哥哥的安危，也担心自己的未来，惶惶不可终日，就连精神都有些恍惚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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