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书肆？”万钟音还没答话，林珊雅倒是先问了起来，“那个专门卖《烈妇传》的野草书肆？”
“对，就是那个。”
林珊雅反应激烈，一把甩开了季诗韵的手：“你说要给那种仙城毒瘤捐书？捐过去干嘛？让她们用来烧灶吗？”
“你先别激动。”季诗韵上前拍拍林珊雅的背，“野草书肆不是你想的那样。它表面上是专门卖三从四德洗脑包的店铺，但实际上，在书肆的内部，还有一个专门为我们女子设立的藏书阁。”
“啥？专门给女子设立的藏书阁？”
林珊雅目瞪口呆，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连起来的意思却是她从小到大闻所未闻，甚至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仙城现在是什么风气，没人比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林珊雅更加清楚。
她从小修炼，只被允许学习最基础的吐纳功法，法术就只有清洁术、驻颜术这种毫无攻击力的日常系。
至于读书方面，家中限制就更加严苛了，她小时候开蒙习字都是请的女先生用《卑弱》《敬顺》《曲从》这种洗脑包当教材。长大后要是想看点闲书，那就只有各种《烈妇传》可供选择，她这么多年没被洗脑，全靠二姐想尽办法偷渡换皮书。
她们林家的状况，虽然不能代表仙城所有家族，但对女子读书、修行和日常行为的管制力度，却能从中窥见一斑。
那些男修自己水平不行，却生怕世上再出现一个轻松碾压他们的云青瓶，所以，若是真有这样专为女子设立、让女子明理开悟的藏书阁存在，那些男修又怎么会让它好好存在下去呢？
情感上，林珊雅无比希望季诗韵说的是真的，但理智上，她只能认为好友是在故意逗弄她，所以她说：“真的吗？可我不信。”
季诗韵能理解林珊雅的想法，因为她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反应，所以十分耐心地给她解释起来。当然，这些话同时也是说给一直没表态的万钟音听的。
“我没有骗你们，这仙城中确实有一座专门为女子设立的藏书阁，我们之前读到的各种换皮书，其实就是野草书肆出品的。不过因为受到种种客观因素限制，藏书阁至今没有公开对外开放，而是采取了一种极为严格的会员制度。”
季诗韵拉着林珊雅蹲下，帮万钟音一起整理满地散乱的书稿。
“新人要想进入藏书阁，必须有两位以上老会员同时推荐，而且被推荐人还要通过书肆专门设立的考验才行。”
林珊雅听季诗韵说的有鼻子有眼，瞬间信了一大半，不由得有些向往起来：“诗韵，你也是野草书肆的会员吗？你能不能推荐我也加入？”
“我确实是会员，但我加入的年限不足，还没有推荐新人的资格。而且，就算是老会员，也有严格的名额限制，所以抱歉我没办法帮你要到推荐名额。”
“是这样啊……”
林珊雅的表情瞬间灰败下来，眼里满满当当都是失落。
她只能反复安慰着自己，没事的，不加入也无所谓，反正就要离开了，就算成为会员也看不了几本书，再说我其实也没有特别喜欢读书……
可是，尽管这样想着，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季诗韵说着转头看向了万钟音，林珊雅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所以也跟着她一同看了过去。
“只要捐够一定数量的书，就能破格成为野草书肆的高级会员，高级会员不仅拥有藏书阁全楼层的阅读权限，还有额外的推荐名额，最关键的是，高级会员推荐新人，无需其他会员共同担保！”
“真的吗？”林珊雅看看满地手抄书，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条规定简直就是为她和万钟音量身打造的啊！所以她连蹦带跳地避过地上的书页，冲到万钟音面前，拽着她的的胳膊急切地问，“阿音，你这堆手抄书要不要捐？”
听季诗韵说了这么多，万钟音还是十分心动的，若是自己用不到的旧书能帮到更多的人，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说实话，季诗韵虽然是玄天宗的客户之一，但她平时太过沉闷，轻易不会表达自己的观点，做什么都是随大流，所以万钟音对她的了解其实并不太多。
基于这些考虑，万钟音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提出想亲自去野草书肆实地看看。
她倒不是怕季诗韵骗她的手抄书，她只是想亲眼确认，这个号称专为女子设立的藏书阁，确实是真正为女子服务的地方。
“好，我马上去问！”季诗韵倒是没想太多，在她看来，这些书都是无价之宝，万钟音谨慎些也无可厚非，所以她扔下这句话就跑得飞快，完全没有平时文静端庄的样子。
“哎！你可以用通讯法……”林珊雅赶紧冲着季诗韵背影大声提醒，可惜她话都没说完，人已经跑远了。
还没到一盏茶的工夫季诗韵就回来了，只是整个人鬓发散乱跑得气喘吁吁，刚进门就猛灌了半壶灵茶：“同、同意了！达夫子说要、说要亲自见你！”
“达夫子？”
“对！就是达夫子！”季诗韵显然十分激动，连救命的灵茶都忘了喝，“达夫子是野草书肆的最高话事人，平时深居简出隐于幕后，并不是轻易能见到的！我也只是在入会的时候远远望见过一眼！这次阿音手上的书目过多，达夫子听说后非常重视，这才破例愿意见上一见的！”
“诗韵，你好像特别崇拜这位达夫子。”万钟音说。
“是的！达夫子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我真的特别崇拜她！”
季诗韵的眼里冒着星星，说话的时候好像要忍不住跳起来。
“你们可能不知道，野草书肆最早脱胎于云青瓶三百年前建立的清北书院。后来云青瓶陨落，书院受到男修清算，大部分学生因此丧生，剩下的女修也只能迫于压力，重新回到过去相夫教子的生活。”
“但其实活下来的人中，有许多都只是表面屈服，背地里却偷偷保留下了不少清北书院的教学资料，还重新编辑整理了云青瓶的各项着作。她们成立新的女修组织，在有限的范围内传播着云青瓶留下来的火种，这就是现在野草书肆的雏形。”
“但这样的传播方式，注定很难顾及到大多数女子，而这种憋屈的延续方式，整整维持了两百五十多年！直到四十五年前达夫子加入了这个组织，提出以专卖洗脑包的书肆作为窗口，从外部筛选组织成员，这才慢慢有了如今的野草书肆。”
“达夫子主持野草书肆的四十年来，野草书肆的成员从最初的三十二人发展到如今的两千多人，除此之外，书肆投入城中的换皮书，又不知道惠及了多少女子……”
“而且达夫子的功绩还不止这些，近几十年，仙盟和世家时不时就会组织一次‘禁书’清缴，但在达夫子的英明领导下，野草书肆每次都能顺利躲过，女子藏书阁从未暴露于人前！”
“十年前，达夫子终于找到办法，和其他仙城的女修组织取得了联系，还建立了守望相助、互通有无的女修同盟，从此野草书肆不再是一座孤岛，我们也终于不用再当那井底之蛙……”
“达夫子私下里收养了不少被人遗弃、或被卖掉的女童……”
“达夫子多次组织人手截杀人贩子，解救了数以百计的世家炉鼎……”
“达夫子长年资助贫民窟中的穷人……”
“达夫子……”
季诗韵还在用传音入密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而万钟音的脑子里最后只剩下了循环播放的三个字——达夫子。
说话间，几人来到了女街上一间不起眼的小店。
对过暗号，经过验证，穿过重重叠叠的暗门后，万钟音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达夫子。
而她身边一路冒着星星眼的林珊雅，却突然失态地惊叫出声：“大姐，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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