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内，一片死寂。
只听“哐当！”一声，糜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倒了旁边的仪器也浑然不觉。
他的脸上堆叠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暴怒：
“他怎么敢？！这等于给了奇犽一个绝对的护身符！我们以后还怎么管他？！”
伊尔迷沉默不言。
他的那双猫眼死死锁定屏幕中的祈舟。
他的眼睛里翻涌着“奇犽养成计划”被彻底粉碎的愕然，与被蝼蚁咬中要害的怒意，杀意凛然。
伊尔迷插在口袋中的手，指节捏得惨白。
这个愿望，精准地斩断了他对未来奇犽的一切“引导”和“教育”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种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的感觉，属于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夺走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监控室内无人说话，如海底深渊般死寂。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中，一声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轻笑突兀地响起，显得尤为刺耳。
糜稽慢慢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席巴·揍敌客。
他不满也不解极了，却只敢用恭恭敬敬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爸、爸爸……您在笑什么……？”
席巴·揍敌客冰蓝色的眼睛转向糜稽，虽然他没有收敛嘴边的笑意，但他的眼神，还是让糜稽起了一身冷汗。
他用平静的、带有点嘲弄又告诫的声音问道：
“怎么样糜稽，有没有被好好上一课？”
糜稽一愣，随即脸上便浮现出不服气的表情，但不敢发一言。
“被你不当回事的家伙摆了一道，对吧？”席巴盯着他不服气的表情：
“就算你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暗杀训练，也不该忘记你小时候我教你的，对待任何目标都要抱有‘失去性命’的觉悟。”
他的声音严厉极了：
“好好想想，触手可及的好机会是怎么失去的。”
“……”糜稽的额头布满冷汗：
“……啊、哦……好的，爸爸，我会好好反省……”
深深看了他一眼，席巴不再理会惶恐失措的次子，转而望向伊尔迷。
伊尔迷感受到父亲的视线，与父亲对视，又轻轻低下头。
席巴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淡淡问道：“不甘心？”
伊尔迷：“……”
父亲那可怕的压迫感让他回忆起他小时候，在父亲手底下挣扎着逃命的时光。
他插在衣兜里的手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又微微垂下眼睫，试图掩盖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情绪。
“出乎意料。没想到这个叫做‘祈舟’的小子会许这样一个愿望。”
席巴·揍敌客的目光从长子的脸上移开，重新落到屏幕上：“但不得不说，对于他来说，这绝对是最聪明的选择。”
屏幕里，祈舟将没赶上许愿的家伙关在外面，甚至还朝那个一脸惶恐又一脸庆幸的家伙做了个鬼脸。
接着，那小子又折回去，泰然自若地和变回去的“亚路嘉”继续搭城堡，甚至还毫无掩饰地告知他所有他想知道的，关于“奇犽”的事情。
“……看来，奇犽那小子确实交到了好朋友。”
席巴·揍敌客呢喃着说完这句话，就察觉到伊尔迷和糜稽的视线同时落在自己的身上。
席巴分别与两人对视。
糜稽猛然低下头，而伊尔迷则依然盯着自己看。
虽然他不发一言，席巴也能感受到长子那满溢出来的不认同。
“我说伊尔迷。”
席巴·揍敌客看向伊尔迷，目光锋利地像是要看透伊尔迷的灵魂：
“倘若你能向亚路嘉许愿，你会许什么样的愿望？”
伊尔迷怔了怔，漆黑的眼瞳里也多了一丝茫然。
他不得不顺着父亲的话语去思考：
他会许什么样的愿望？
——让小奇永远听话，不需要一切多余的情感。乖乖接受自己的教育，按照自己的步调，一步一步、没有一丝差池地成为揍敌客家族最优秀的家主。
——消除自己所有的弱点，让自己变得和父亲一样强大。
——让揍敌客家族永远繁盛，无人能敌。
……
陷入沉思的伊尔迷，思绪被席巴突然出声打断。
“按照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会将愿望‘浪费’在除了‘控制’小奇之外的地方。”
席巴缓缓道。
伊尔迷不解：“教育小奇是我的责任。”
席巴定定地凝视着长子，不再和他纠结“控制”与“教育”的不同。
他继续开口：
“没错，那小子的愿望让我们无法再对奇犽进行‘教育’，但与此同时，按照他的定义，一切针对小奇的‘控制’都会被限制。”
“当小奇达到愿望中的那个标准，他将获得绝对意义上的“意志自由”。”
“针对‘意识’的念能力不少，所以，祈舟的这个愿望对小奇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任何家族成员都无法赋予的、最高级别的‘保护’？”
伊尔迷认真思索着父亲的话。
这小子送给了奇犽一份连家族都无法给予的、“纯粹”的礼物，纯粹到让他这个自封的最喜欢奇犽、也最被奇犽喜欢的人，也感受到一丝惭愧。
他将目光落在屏幕里的少年，那满是笑意的脸上。
碍眼的、讨厌的小鬼。
他这样想着，但……一丝类似“认可”的情绪，似乎又从心底慢慢滋长。
——为了这个愿望所展现出的，对奇犽深远未来的考量，以及这份不惜与整个揍敌客为敌也要斩断锁链的……决绝。
伊尔迷的气息微微收敛，眼神却愈发深邃难测。
席巴·揍敌客缓缓靠回椅背，冰蓝色的眼眸中锐光闪动，嘴角竟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这种决断和智慧……真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培养出了这样的家伙。令人惊叹。”
他依然目光灼灼地凝视屏幕中那个少年。
明明孤立无援地被带到随时会被主宰生死的地方，却又敢于向能够主宰他生死的对手露出獠牙。
分明已经被逼至绝境，却又能在顷刻间抓住对手的破绽，在瞬息间逆转自己的处境。
最重要的是——
他的愿望看似是在将伊尔迷、甚至是伊尔迷身后的揍敌客一军，实际上也在自保。
在那个关键，无论他许下任何愿望，都会被视为在“争抢”属于揍敌客家族的“利益”。
哪怕没有与糜稽的“交易”，他在许下愿望后，也一样会遭到揍敌客家族的清算。
——无关其他，这是揍敌客家族绝不容许出现的“挑衅”。
但这小家伙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的愿望一边明晃晃地指责“揍敌客”对奇犽的掌控，却又巧妙地将“揍敌客”包含进“任何人”中，为奇犽送上一份无可指摘的大礼。
——为揍敌客家族成员而许愿，这个机会自然算不算浪费，揍敌客家族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下这个情。
除此之外——
糜稽得到了足够的警示和教育，代价只是失去一次后果未知的许愿机会。
伊尔迷只能苦哈哈地吞下这个结果，甚至还要对那小子心怀感谢。
而自己——
“越来越有意思了。”
席巴竟缓缓扯出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容。
“如果小奇交的是这样的朋友……似乎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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