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洋人这一次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这些人的热情十分高涨。围着台子大呼小叫的报名，场面一时之间很是混乱。
那几个洋人又一起嘀咕了一会儿，边嘀咕还边看向台子周围的一圈人，似乎是决定了什么。那个精通中文的洋人指了立着台子近的两个人，先是定了他们两个，然后让他们两个维持一下秩序。
这两个人得了这个权力，似乎也变得高大了起来。在人群之中连推带喊的，不一会儿就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台子上的洋人对这两个人的表现颇为满意。
接下来，洋人说了一些要求，比较苛刻，但是看在价格的面子上，这群百姓也没说什么，表现得还算配合。
洋人的要求：
太胖的不要，太老的不要，有病的不要，长得丑的不要，邋遢的不要。
最后，在一百多人中，就选出来了二十个，其中也包括李无边，还有大壮。
其余人也没白来，一个人发了100枚铜钱，权当辛苦费了。
没选上的人都离开之后，台子周围空旷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那个精通中文的洋人又开始了讲话，语气中依然带着洋味儿，也是依然能听得懂：
“各位！这次的任务就拜托你们啦！明天下午晚饭前来这边集合。我们提供晚饭，晚饭之后直接出发！”
“下面，请各位去领取定金！”
竟然还有定金？这倒是挺奇怪的，不过毕竟是好事儿。众人聚在一起，洋人走下台子给一个人发了一两银子。
“任务完成之后，还有重赏！”
说罢，台上台下的人也都逐渐的散去了。
李无边的手里捏着有些发凉的银子，与大壮一起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他的嘴里不停地嘀咕道：“究竟是为什么呢？”
在一旁边走边用牙咬银子的大壮，用自己的衣襟擦了擦沾了自己口水的银子，问道：“李大哥，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嘀咕啥呢？”
李无边倒是想要给大壮解释一下，不过看到大壮脸上那淳朴之中略带迷茫的表情，他便摇了摇头，继续向家里走去。嘴里的嘀咕也停了下来。
回到村里，与大壮告了别，李无边回到了自己那空无一人的家里。
房子还很新，是几年前李无边结婚的时候，父母给他建的。李无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快乐。
村子里的人都过来帮忙建房子，男的光着膀子出苦力，女的在张罗着做饭。他未过门的妻子也在其中，时不时的要跑到他的身边为他擦一擦脸上的汗水。
在其他人的起哄声中，红着一张脸蛋儿。
一阵恍惚之中，李无边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周围又是空无一人的屋子。他刚才竟是躺在那里睡过去了。鼻尖传来淡淡的汗臭味，李无边也不知道这股味道出自哪里。
他只知道，在家人都没了之后，这股味道便逐渐开始出现。
李无边坐了起来，感到一股乏累。可能是因为近海的原因，晚上的时候海风吹过来，屋子里竟是有一点微凉。
用手蹭了蹭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李无边看着屋子里的一切。一片黑暗里，屋子里的东西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家人死了之后，李无边在许多个夜里都是坐在那里，一看便是半夜。具体在看什么，李无边也不知道。只是知道，缓过神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想起这次的任务，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紧，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咳嗽了两声，李无边伸出双脚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鞋子。
穿好了鞋子，他站起身来，拿起了自己的烟袋，径直走到了后院。
借着清冷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后院角落处，依次排列着四个土包，三大一小。
李无边踱着步来到了四个土包前，先在左边的两个土包前跪下，分别磕了三个头。然后，坐在了第三个土包和第四个小土包的中间。伸出右手轻轻的摸了摸他们。
四个土包底下分别埋着他的父母、老婆和孩子。
那是几年前的时候，他一次出海归来的时候就得到了噩耗：全家人都死了。听村里的仵作说，像是家里遭了什么野兽，一顿饭的功夫，人就全没了。
李无边的心里是不相信的，在海边的小村子能有什么野兽？不过那些遗体的样子，却让他说不出别的原因来。
李无边坐在两个土包前，每一次想到当时情景的时候，他的胸口都像是被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沉闷。
点燃烟袋抽了一口，吐出一股青烟，胸口的沉闷才似乎缓解了一点。
被他吐出的烟气，盘旋在妻子的坟墓上面，就那么飘荡着。在月光的照射下，李无边盯着这一团烟气竟是出了神。
在他缓过神的时候，烟气早就已经散去，而太阳，也在天边露出了半个身子来。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湿，被风吹过，身上凉飕飕的。
迎着朝阳，李无边站起身来。在这里坐了半个晚上，身子有一些麻木，不过并无大碍。
回到屋子，在厨房里找到了之前吃剩下的半个窝头。咬了一口在嘴里，有些凉，有些硬。他记得这个窝头是大壮之前带过来的，而他手里的这个，是最后的半个了。
在太阳完全露出身子的时候，李无边的窝头也吃完了，在水缸里打了碗水，一口便喝进了肚子里，然后便出了门去。
虽然说洋人定的时间是晚饭前，不过李无边还是早早的来到了码头，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活儿计，毕竟多赚点儿是点儿。
而另一方面，那个还算新的房子里，遍布着令他悲痛的沧桑。
令李无边没想到的是，大壮竟然来的比他还早，此时正坐在一个木桩上啃着一个窝窝头。大壮也看到了李无边，开心的朝他挥着手。大张的嘴里露出了尚未咽下去的窝头。
李无边也微笑着走了过去，用手随意的擦了擦一块木头，一屁股坐了上去。
“大壮，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大壮憨厚的笑了笑：“李大哥，我娘让我早点出来干活。多赚点钱好娶个老婆。”讲完之后，大壮才想起来李无边的家人都不在了。
脸上的笑容定在了那里，偷偷的瞄了瞄李无边，发现李无边似乎并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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