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过了许久,许欢宴终于听到了自己弟弟的说话声,他的声音轻柔悦耳,非常好听。
一口英语叮咚有致,犹如泉水跳跃在岩石上。
“米切尔已经高烧两天了,你们给他退烧吧,他太痛苦了。”
他说着请求的话,态度却不卑不亢,完全不见哀怜和脆弱。
女人的高跟鞋轻轻触了触铁笼子,发出轻响声,她笑盈盈的:“不急,我们先说清楚。”
她在笼子前走来走去,“你和这些人不一样,他们都是些不够优秀的,只有你是优秀的,只要你答应去陪纳塞尔亲王……”
她和气地笑,“要多少药品,甚至美食美景美酒还有上等人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都可以。”
男人坐在地上,不被她的言辞所打动,他低垂着头,手掌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怀中的弟弟,表情是平静的。
弟弟闭着眼睛,呼吸急促但又细微,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答应她,答应她,不管出于什么都请先答应她,不答应,你现在可能就会死了。
许欢宴在心里狂喊,急切不已。
女人也不着急,她闲庭信步一般从这个笼子转到另一个笼子,每个笼子前都兜了一圈,看见那些死去的人,她皱了皱眉,扇了扇鼻子走开。
脸上,身上,所有的身体语言,神态表情都在说:死就死了,怎么搞得那么脏不拉几的。
环境不好,气味不好,绕回到许家兄弟面前的她,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还要考虑?我们已经让你考虑很久了,你要是想陪他们一起走,那趁早说,也就几分钟的事。”
女人仰着头,撩了一下长发,脸朝上,露出了一双弯弯细眉,还有一双漂亮的欧式大眼皮。
那是一双和季齐一模一样的眼睛,眼波流转,别有一番风韵。
季颖眯眼淡笑:“西利亚,你不会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吧?”
02
许欢宴看着虚无的不知道哪一点,眼睛酸涩,这次却没有了眼泪。
下面季颖还在说话,和他们认识的那个大姐一样,一样亲切和蔼。
“他们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你死得很痛苦,受尽无数折磨,就像你16岁逃跑,被打断了全身骨头,又一点点接起来一样。”
季颖叹息着:“我从来不想这样对你,你知道的,这十几年如果不是我求情,你会死多少次。”
她蹲下来看着西利亚,“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们都不要挑战他的忍耐度,好吗?”
西利亚刚开始性子倔,不知道受了多少酷刑都不屈服,最后还是他们把米切尔调过来,让两人同进共退,有了弟弟,西利亚就有了软肋。
“你是骨头硬,但米切尔呢,你想过他没有,他可是从小身子就弱,没你这么好运的。”
季颖语调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在长长叹息,好像很苦恼:“现在老亲王死在了我们这里,小亲王要十亿美金的赔偿,还提出一大堆不平等条约,还有,他还要你们……”
上一个许家兄弟的主人是大小亲王的朋友,那几年,这对父子对这对兄弟垂涎欲滴,这次如果不是突发意外,那天晚上,老亲王对许家兄弟是志在必得的。
“我们也是没办法,不过,跟着小亲王,以后你们俩兄弟有的是好日子过啰。”
西利亚抬头看着季颖的轻佻,声音里有点悲愤:“你明知道小纳赛尔是个大变t,每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这对老少亲王,一个有十二个老婆还荒淫无度,一个最喜欢玩游戏,以折磨人为乐。
西利亚噤声,闭了闭眼睛。
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他们本来就在没尊严地活着,本来就是玩物。
就算不是,这副样子,又怎么能祈求正常生活。
“我求速死,和米切尔一起。”他低声说。
季颖呆了呆,怒极,她反手不知道拿出什么敲打在了铁笼子上,笼子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好像是根电棒,眼看着她就要戳到西利亚的脸上,许欢宴在上头差点叫出声。
季颖最后还是缩回手,她阴恻恻冷冰冰:“想死?行啊,我就让他们一点点加大电量,折磨死你。”
她愤愤地转身离开,用力重重踢了一下铁笼子。
以此泄愤。
03
许欢宴慢慢往后退,天花板空间狭小,他不敢动静太大,前进用了十分钟,退回去,他用了快二十分钟。
心急如焚也不敢贸然,快两点了,他们时间不多了。
他从窟窿中掉下,邱组长托了他一下:“你等着,我去解决摄像头。”
他比许欢宴敏捷多了,几乎没什么声音就上了去,消失在洞口。
许欢宴慢慢在地上坐下,脑子里嗡嗡作响,抹了把脸,让自己闭上眼睛稍稍休息一下。
没有等很久,头尾十分钟,邱组长就退了出来:“我在摄像头顶上那里弄了个干扰器,现在镜头是暂停状态,干扰器只有二十分钟效果,你快一点。”
他托了把许欢宴,“二十分钟后你要回来,无论见完没见完,然后我们撤。”
“好。”许欢宴没有浪费时间,翻身上了天花板。
他一点点往前蹭,只有二十分钟,他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到位,却又不得不按耐住心焦。
到达原来的位置,他掀开天花板,再度探头往下看。
西利亚保持着向上发呆的姿势,冷冷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惊讶和慌张,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让他情绪波动,像一潭死水。
许欢宴先估算了一下自己等会儿怎么逃跑,踩着铁笼是个好主意,然后他才从上面下来,小心翼翼。
他是踩着铁笼下来的,翻身落地时还挺好,没发出什么声音。
西利亚沉默着看着他,没作声也没开口询问。
“我是……”许欢宴吐字艰难,他看了一眼腕表,过去八分钟了。
“我是……”他抹了把脸,抹出一脸灰汗纵横,“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什么,我应该是你们的哥哥,我姓许。”
“时间不多,我今天想把你们带出去,但估计也是做不到的。”
许欢宴长话短说,他握住铁栏杆,“但我想你们活下来,我答应你,我会救你们出去。”
04
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西利亚静静看着他,乌黑的眸子像岩石,没有一丝被软化的迹象。
许欢宴低声叹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胡乱地在脸上擦,企图让西利亚看清楚他的样子。
“我们真的是亲兄弟,我们长得很像,你看我的脸……十五年前你们失踪了,我们找了你三年。”
西利亚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手指:“我不用你救,你走。”
许欢宴顿了下,他垂手停了好一会,把手伸进栏杆缝隙,好像想摸一下这两兄弟,却在空中颤抖了起来。
摸哪里?摸哪个?不管怎么怎么摸,好像都是凄凉。
“我会救你们出去的,我发誓。”他喃喃着,心都碎了。
西利亚停了瞬,抚摸着怀中弟弟的手顿了顿:“我知道你,你是在香港的大哥,那天晚上,我就认出你了。”
那天在老巴里,他就认出了缓步走来,笑意盈盈的许欢宴,那是种除了在米切尔身上,他没再别人身上感知到的悸动。
微微一颤,牵扯到心脏深处。
但仅此而已,只是一个眼角虚影和正面不到1秒的对视,他恢复了平静无波。
“你能怎么救我们出去,出去了,我们还能适应现在的生活吗?你知道这些年,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西利亚不紧不慢,不见愤怒激扬,只是平静地,淡淡地反问。
“我们已经是怪物了,成为了怪物,出去还能怎么生活下去?”
“我们不要你的可怜,这一切,都是我们的命,我们认命。”
许欢宴握紧铁栏杆,眼神发生了微小的变化,从痛苦万分到夹杂着愤怒。
“认命?如果你真的认命,你问季颖要药做什么?你让他活活烧死或者你自己把他掐死不就可以了?”
许欢宴眉毛挑起,眼神咄咄逼人。
“活下去,撑到我救你们出来,我许欢宴的人,没有阎王爷敢收,不要再说自己是多余的了,你就算真的是怪物,只要我在,谁敢放屁?!”
05
许家兄弟失踪时,西利亚7岁,米切尔5岁,米切尔太小不记得什么,可西利亚还记得。
如果不是遭遇意外,他可能会是许家除了许欢宴外的另一个顶梁柱。
“你说你是我大哥,那我叫什么?”他终于肯正视许欢宴,尽管视线还是冷冰冰的。
“你叫许明月,弟弟叫许灿星,父亲说过,你们都出生在晚上,月亮很美很亮,星星也很多的晚上。”
“父亲还说过,你们的大腿膝盖弯内侧都有一颗黑痣,你是左腿,灿星是右腿……”
许欢宴唇角微弯,全是温柔。
西利亚的脸,像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终于慢慢地破损了一个小口,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没看许欢宴,而是凝视着怀里的弟弟,看着看着,眼睫毛渐渐湿了,坠着的水珠不断下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这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如果非要把他和许欢宴放在一起比较,许欢宴有他没有的贵气潇洒,他也比许欢宴更精致,五官更细腻。
泪闸一开,西利亚刹不住车。
他都记得,记得小时候偶尔出现又常常消失的父亲,记得温柔的母亲,还有那些遥远的,几乎要模糊掉的乡音。
时间越久,他越会在一个人的黑夜静静地想,想把那些记牢一些,记久一些。
他不知道除了那些虚幻的回忆,在这冰冷残酷的现实生活里,还有什么可以指望,可以依赖。
幸福的童年戛然而止在那个放学的下午,他和弟弟一起,被人敲晕了带走,等到醒来,已经被人由秘密渠道送离出了境。
小男孩太漂亮,又是兄弟二人,张文洋把两人丢在了一个毛里塔尼亚的孤儿院里,把他们养大。
西利亚尽量提供把他记得的,用最简短准确的话说出来。
06
“那边可以蓄奴,他们给我们变换了身份,等我们在那边落地时,就已经是合法的奴隶身份了。”
孤儿院里很多五六岁的孩子,大概有4、50个,各种人都有,黑皮肤,白皮肤,黄皮肤,像个小联合国。
许家兄弟叫天叫地都不灵后,也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慢慢长大。
孤儿院也教孩子们学习各种文化,主要是语言和一些技艺,比如跳舞锻炼身体柔软度,比如仪态和礼节,大一点,能撑过12岁的,就开始教些大人的闺房之事。
能熬到十二岁的人不多,也有人被提前买走或者失踪,但是无论怎么换,孤儿总数总维持在50人上下不动。
“那些人是把我们当作玩物培养的,在那里的孩子,个个都长得很漂亮,14岁我第一次上市场,卖了个好价钱。”
但西利亚性子太倔强了,他漂亮得惊人,但也倔强得惊人,一次次逃跑一次次挨打,直到弟弟被调过来,也直到被推出去惩罚——试药。
“我们都很幸运,熬过了一次次药剂,没有变成真正的怪物,尽管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但米切尔的身体开始越来越差,我最后答应了他们回到市场,帮他们赚钱。”
西利亚泪水已干,他们是幸运的,活了下来,但还有很多人没有活下来,死去的占多数,那些孩子尸骨无存。
他们是在南美实验室被烧毁前就被卖掉的,后来,他们没有再服药和打针,兄弟俩在黑市辗转,成了最成功的“商品”。
许家兄弟此后辗转三个买主,以身饲人,以色诱人,做低伏小,自尊是什么?早就灰飞烟灭。
西利亚逃过,但被拖回来,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养了快半年才好。
米切尔身体不如他,更是只有听话的份,再不敢妄动一下。
“说实话,就算你救我们出去,我们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这些年,他们的身体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即使真的出去了,活下去逃出去,估计也无法正常生活。
无论外表多光鲜漂亮,内里早就残破不堪,是一堆烂渣滓。
“就这样,你还想救我们出去吗?大哥。”西利亚不,是许明月,他问了一句最关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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