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计划围城。如今这个月份，围上半月，雁门不攻自破，可现在，陆明泽失去了消息，他必须改变计划，尽快攻城。
陆明泱冷冷道：“请可汗称我将军。”
“好！”
金伊洛射出手中箭，陆明沅同时射出，两支箭在空中相撞，化作火星划落。战鼓起，战争一触即发。
这一战，从清晨打到了次日黄昏。匈奴士兵轮番上阵，势要将雁门关整个碾碎，城门摇摇欲坠。
忽而间，万马齐鸣。
在嘈杂杀戮的战场上，那恢弘的声音也丝毫没有被压制。
“舟哥哥来了。”一名小兵趴到城墙上，高兴的欢呼起来。
舟哥哥？
陆明泱砍落一名爬上来的匈奴士兵，过去将小兵揪了起来。
果然是楚月翎。
陆明泱急道：“谁让你来的，你大哥知道吗？”
“他以为我回晋阳了。长嫂，我没事，我比那些士兵功夫高多了，我这两天砍了七八个人头呢。”
竟然早就来了。陆明泱刚想发火，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杨念书。
一看就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着，偷偷跟来的。
杨念书低头，当做没看见陆明泱，去拽楚月翎，“我让你别过来，别过来，你过来干什么，赶紧走。”
“我不！”楚月翎甩开杨念书再次趴到城墙上，“我要看看舟哥哥心心念念的雁门关，我要在这里看着他回来。”
陆明泱恍然忆起，父亲和二哥就是死在这雁门关外，她下意识的去找长姐。
因为后方来了敌军，攻城的匈奴人渐渐退去。陆明沅收剑下城楼。
“开城门，众将士随我出城杀敌。”
“你们俩保护好广成王殿下。”陆明泱吩咐一句，随陆明沅出城迎敌。
援军比预想的，还要早来半日。凉夜如许，冷月高高挂起，照在泥沙的大地上，像霜雪。长枪，弯刀，一道道鲜血洒下，化开霜雪，直至再次凝结。
越来夜里，也可以那么亮。
一柄长枪插入金伊洛的胸膛，余下的残兵败将四散而逃，预示着这场战争的胜利，属于大晟。
陆明泽望向四野，找寻故去的旧人。
陆明泱默默走向跪在血泊中的金伊洛。纵然是他引以为傲的阵法被破，他依然可以带着剩下的匈奴勇士逃走，可他没有。
许是这一战的代价太过沉重，输代表着失去一切。
陆明泱看向漫山遍野的尸体，问：“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将你的骨肉同胞当成工具，值得吗？”
“值得！”
金伊洛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没有半分悔恨，有的只是不甘：“若这世界，我征服不了，活着何其无趣。至少我试过，包括你。”
“若有来世，我还要试，包括你。”
金伊洛抬起手，想要抚摸心爱女子的轮廓，却在半空垂落。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骗他，只是不在意。
陆明泱本蹲下来，合上了他的眼睛。
雁门关外，尸骸成山；雁门关内，人人欢庆。
经此一战，至少三十年，匈奴再不成气候。
陆明泱让长姐和三哥先回京城，自己在此接应深入匈奴腹地的裴冕和卫珞。
陆明泽不明白有什么可接应的，陆明沅将弟弟劝走了，她知道接应不过是借口，妹妹是没有想好如何安置广成王。
数日后，裴冕和卫珞带兵归来。
城门口，卫珞看到迎接自己的杨念书，怒道：“表妹，你怎么能带念儿来这里？”
杨念书气的打人，“我二姐好不容易忘了这件事，你还提。”
“女侠饶命！”卫珞在她的捶打下，笑着跑开，他不是要饶命，他是想单独跟她单独待着。
陆明泱看着马车，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看向裴冕寻求答案。裴冕微微点头，过去打开了马车门。
静和长公主抱着一个婴儿走下来，微微扬起嘴角：“明泱”。
“这风大，先回府衙。”陆明泱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扶着她进城。静和长公主反手握住了陆明泱的手腕，问：“他，死了？”
陆明泱点头。
“我能看看他吗？”静和长公主看向怀里的女儿。
“回京了。”
金伊洛是匈奴可汗，死了也要带回京城，那是大晟的战利品。
陆明泱不知道静和长公主对金伊洛是什么感情，从怀里拿出一个象牙吊坠，问：“这是我从他身上拿下来的，你要留着吗？”
“谢谢！”静和长公主拿过象牙吊坠放进女儿的襁褓里。以后，这边是女儿对父亲所有的记忆。
“明泱，你能陪我走走吗？”她抬头看向雁门关三个大字，“在城外”。
陆明泱便陪着她沿着城墙走。
她们绕着城墙走了一圈，静和长公主终于停下了脚步，“既然他死了，我就不进去了。”
陆明泱震惊。
静和长公主笑了，“我跟他没有多少情分，我跟裴将军回来，只是担心他会找到我。既然他死了，我也没有必要回大晟了。”
“为何？”陆明泱不解。
“我回不去了。大晟孱弱时，我是礼物，大晟强盛时，我是污点。”静和长公主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说的那个人，与自己无关。
陆明泱听着难受，“敬太妃还在宫里等你回家。”
静和长公主看向怀里的女儿，垂泪道：“我此生，也只能对不起母妃了。”
见她主意已定，陆明泱问：“你想去哪？”
“西域有一国，名曰小宛，可汗曾带我去过那里，我很喜欢。”
陆明泱也不知道她说的可汗是金伊洛，还是他的父亲，可是都不重要了，担心道：“这世上没有世外桃源，处处都是弱肉强食。你毕竟是女子，还带着一个孩子，如何在那里活下去？”
“我陪姑姑去！”广成王从城门下，走了出来，“我年纪虽小，但毕竟是男人，可以保护姑姑，还有妹妹。”
“你还是不信他吗？”
战争结束后，陆明泱对楚铭徽说，若是他信得过楚铭征，她便带他回去，若是他信不过，她便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从此安稳一生，再不沾染尘世。
“没有！”楚铭徽很坦荡，“纵然我不会，但我的存在，就会给大晟带来隐患。泱姐姐不是说，我是皇室血脉，有责任守护大晟。有的人，守护大晟的方式，是走上去。有的人，守护大晟的方式，是走下来。我，就是那个应该走下来的人。”
初见时，她记得，他还是小小的一个，如今，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陆明泱移开目光，说了一个“好”字。
那辆从匈奴走来的马车，只在城门口短暂的停留了一会儿，再次向西而行。
陆明泱看着，待马车走的远了，对裴冕道：“裴将军，你派人暗中护送，待人安顿下来，再回来。”
裴冕点头。
陆明泱将一封信递给裴冕，继续道：“这是静和给敬太皇太妃的。你回去后，问一下，若她愿意，送她去跟静和团聚。”
她想，她应该是高兴的。
裴冕收起信，后知后觉：“娘娘，您不回京吗？”
陆明泱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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