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槐愕然,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暗道难不成项瞻性命垂危,还引起乾军军中内斗了?
他兀自惊疑,李懿已经抢话问道:“说仔细了!”
王二这次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徐都督封侯拜将不过数月,陛下便将五军兵马司全部交给他,将原来的燕都督调任水师。那五军兵马司节制全国兵马,兵力足有三十万,而水师才不过五万,燕都督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愿,陛下在还好,陛下不在,他们就生了嫌隙……”
他顿了顿,似是因口干,咽了几下口水,才接着说道,“前番徐都督下令袭击荣军水寨,燕都督以风高浪急,不利战船为由,拒不遵令,两人当着众将的面,差点动起手来。”
李懿听得入神,长刀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半寸:“后来呢?”
“后来……”王二犹豫了一下,“后来是皇后出面调停,两人才勉强压下火气。可第二日一早,燕都督就留了封信,说什么不堪受辱,负气出走,而五军兵马司的那几位将军,大都是燕都督提拔起来的,除了与徐都督有旧的罗不辞和武思惟,其余三军皆是听调不听宣,徐都督的命令,根本出不了中军大帐!”
李懿目瞪口呆,庞槐捋须的手也停了下来,目光如电般扫过王二的神色,形容狼狈,眼神闪烁,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这些细微之处,倒不似作伪。
若真是如此,包括今日松林一战的情况,一切都说得通了。
项瞻重伤,北乾内部权力真空,徐云霆与燕行之争权,一个负气出走,一个孤军败退,这几日的袭扰,不过是徐云霆勉强维持的假象,想掩盖内部分裂的真相。
“燕行之去了何处?”庞槐追问。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王二摇头,“只听说是带了一营亲兵往北去了,有人说是去冀北找师恩行,也有人说……”
他声音低了几分,“也有人说,燕都督痛心陛下轻视,要往幽州自立门户。”
随着他最后一字落下,周遭陷入死寂,只闻得谷风一阵又一阵,宛如山鬼呜咽。
李懿的心怦怦直跳,若真如此,北乾内部大乱,正是南荣大举反攻的良机,他正要再问细节,却见庞槐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王二适时开口:“将军,该说的小的都说了,是不是……”
“放心,老夫一言九鼎,不会食言。”庞槐摆了摆手,沉声吩咐身旁将士,“先带下去,好生看管。”
待俘虏被押走,李懿迫不及待道:“老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乾军内斗,项瞻命不久矣,燕行之出走,徐云霆孤掌难鸣,只要我军全线压上……”
“李校尉,”庞槐打断他,“此等大事,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项瞻既已入城,我们再追无益,不如即刻返程,将此事告知裴都督与太子知晓,是守是打,该他们决断。”
李懿想了想,微微点头:“好,就依老将军所言!那,那些俘虏,是否……”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庞槐顿时蹙眉,淡淡地问:“李校尉,你随太子殿下多久了?”
李懿一愣:“不过月余,怎,怎么了?”
“太子仁德,有君子之姿,你既跟了他,也该知道,什么叫有诺必成。”庞槐瞥了他一眼,“老夫答应了,只要他如实作答,便放他们全部离开,你莫不是要让老夫违背承诺?”
“呃……这,”李懿面露窘态,讪讪一笑,“老将军信守承诺,末将怎敢辱您名声,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出发,至于那些乾军士兵,就把他们留在这吧,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庞槐深深地看了李懿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上马,率先朝谷外走去。
李懿自知失言,忙招呼麾下将士整队,将那些乾军俘虏的绳索解开,任由他们留在山谷中。
马蹄声渐渐远去,山谷重归寂静。
王二活动着被勒得发麻的手腕,目送荣军骑兵消失在蜿蜒山道尽头,脸上的瑟缩与惶恐瞬间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对身旁的同伴笑道:“不愧是徐都督!”
“王老二,你什么时候也会演戏了?刚才那德行……”
“放你娘的狗屁!”王二抬脚便往说话之人身上踹了过去,“凭啥你演宁死不屈,我就得演贪生怕死的?”
这人自然就是刚才那个一心英勇就义的俘虏了,他哈哈一笑,一脸得意:“嘿,咱反应快,长得也俊,就像个忠勇的,不像你……”
“得得得,少跟老子在这闲扯!”王老二连连摆手,望着荣军远去的方向,收敛了玩笑之心,“走吧,赶紧回去,徐都督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数十名俘虏走出山谷,又轻车熟路地穿过那片松林,步行到天黑,终于回到淮水北岸大营。
中军帐内,徐云霆正与罗不辞对弈,一旁的武思惟则在观战,黑白子在棋盘上绞杀正烈。
听得帐外脚步声,徐云霆抬眼看了一下,问道:“回来了,如何?”
王二抱拳说道:“回大都督,小的按照您事前吩咐,将话递到了。”
“他们信了?”
“庞槐老成,将信将疑,李懿年轻,已有七八分信。”王二顿了顿,“小的离开前,听他们商议,要即刻返回大营,向裴文仲禀报。”
徐云庭微微颔首,没再回应,手中落子如风,在棋盘上断去罗不辞一条大龙,随即问道:“义夫,还不投子?”
罗不辞眉头紧锁,盯着棋盘琢磨了好半晌,扭头看向武思惟:“行彻,你看这……”
“观棋不语。”武思惟淡淡道。
“你……”罗不辞语塞,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两枚棋子,放在棋盘上,重重一叹,无奈的摇头道,“唉,领兵作战我不如你,单打独斗也不如你,现在连下棋都下不过,合该你是大都督。”
徐云霆微微一笑,这才起身,走到王二面前,沉声道:“此次伏击,虽是佯败,但也阵亡百余将士,本督已经下令抚恤,你们被俘,也算死里逃生,回去可各领五两银子,两坛好酒,休沐三日。”
听闻同袍战死,虽得了赏赐,王二脸上也不见喜色,只猛地抱拳:“多谢都督。”
徐云霆微微颔首,拍了拍王二肩膀,手一挥,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罗不辞与武思惟对视一眼,齐齐走到徐云霆身后,武思惟问:“弘澂,接下来,应当如何?”
徐云霆扭过头,意味深长地扫视二人,正色道:“即刻传令,三更造饭,五更拔营,全军后撤二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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