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身后一阵嘈杂。
林思思一转头，就见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冲过来。一位太太喊着“老爷”，忽然晕倒了，被簇拥着女士们扶住。
余萍哭道：“妈！”又看看冲到门口，被两步飞上台阶的冠军拦住的中年男人，“爸！妈晕倒了啊！”接着挣扎起来，“放开我！”
男警员不松手，即便她像毒蛇般扭动，也挣不脱，只能呜呜大哭。
“林思思，你到底想怎么样……我都家破人亡了，你还不满意吗？”
两旁的吊唁人面露惊愕，看着林思思窃窃私语起来。
朱海泉也有些震惊，他看了看林思思头上的纱布，对余萍喊道：“我闺女被你打得满头伤，命都差点没了，你就只会怪别人吗？”
“那是林思思插足别人的感情！”不知谁在人群中喊。大家就对林思思指指点点，一脸鄙夷。
“喂，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脑子啊！”朱海泉道，“季院长和林思思在民政局前的结婚照没看见吗？人家明媒正娶，名正言顺，合法夫妻。到底是谁插足啊？真是一群神经病！”
人群骚动起来，开始对朱海泉指指点点。张小雅蹙着眉，不停看手机，好似无暇他顾。
“张警官，”林思思喊道，“你在等林警官吗？”
“你有看见他吗？”张小雅疾步走来。男警员押着余萍跟着走。
“我来的路上，看到两辆没有车牌的大货车停在高速路口不远处，有一辆进口车停在水田里。”每说一个字，心口就下坠一点。林义没有坐警车，会坐谁的进口车？
张小雅一脸诧异，看向余萍道：“这就是你坚持要来殡仪馆的理由？说，你对我们林警官做了什么？为什么他的手机联系不上？”
“我一直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我能做什么啊？”余萍边说边喊几次突围冠军阻挡不成的男人，“爸，快去看看妈啊！”
中年男人红肿着双眼，伸出双手一直要抓季鸿，但都被冠军给挡住。
“季鸿，我余家，我余浩有哪里对不起你季家，你要如此迫害我们？”
“谁迫害谁？”季鸿冷哼道，“余家全都眼瞎了？还有你们，”他利箭样的目光扫过交头接耳的人群，“余家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颠倒黑白？眼瞎了，心黑了，可以到兴民医院，季家免费给你们治疗。我儿媳妇身怀六甲，却遭非人殴打。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就不怕你们的儿子得不育症？”
人群逐渐安静。张小雅眺望宽阔停车场外的入口，忽然从大衣里掏出手枪，抵住余萍的脑袋：“快说林队去哪了？”
人群躁动起来，纷纷退到冰棺附近，留出空旷的大堂入口。余浩也不抓季鸿了，紧盯张小雅手上的枪。
“张小雅！”林思思压下噗通狂颤的心跳，“林警官不会有事。他是最优秀的刑警，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他电话打不通……”张小雅眼圈发红，“他电话打不通！”
“也有可能没电了。”
“那为什么季冰也打不通？他们两个都打不通！”
“车还在！也好好的……”
所以一定不会有事。何况两颗聪明的大脑在一起，一定能平安。可是，有枪声。
“爸，我们赶紧回……”一晃神的功夫，季鸿的手松开了她，揪住了余浩的中山装衣领。
“畜生，害了我儿媳妇，还要害我儿子，你还是人吗？”
余浩被收紧的衣领抬高了下巴，他哈哈笑起来：“我余家没做坏事，却死了儿子。没道理害死我儿子的季家，还活着儿子。振儿啊，不要再手下留情，碰见了，直接开枪啊！”
季鸿额间的青筋就凸起，右手扬起，再猛地扇下，不料却被冠军抓住。“被脸皮刮伤的手，会看不了病。”
“赵严！”
“鸿叔，您受伤了，晴姨会心疼。”
“赵严！”季鸿扭着手腕，竟挣不脱，一时面红耳赤。哼哧的鼻子，似要喷出火来。
“爸，”林思思赶紧道，“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季冰已经回去了。”
“嫂子说得是，鸿叔，我们回去吧。”赵严投来刮目相看的一瞥，拉着季鸿的右手腕就下台阶，不忘捡起掉地上的雨伞撑着。
“臭小子，你还不放手？”
“到车里，就会放的。雨天路滑，您小心脚下。”
林思思松下口气，对还在拿枪逼问余萍的张小雅道：“林警官现在不在，先把犯人押回警局会不会更好？”
她话刚落，余浩大喊一声：“快放了我女儿！”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冲向张小雅，张小雅也已经做出了格挡姿势，他却冲向了正下台阶的季鸿。
那明晃晃的刀尖，穿过暴雨，刺向季鸿的后背心。
忽然暴增的大雨，掩盖了余浩明目张胆的杀气。赵严没有察觉，冲上前的林思思，被朱海泉推开。她踉跄着下台阶扑向季鸿，赵严转过了头。他赶紧松开季鸿，冲上来抓住她肩膀。
黑伞没人抓着伞柄，被倾斜的暴雨吹高，翻转着，落往矗立着一块块石碑的墓地。
季鸿惊喊一声：“思思！”跑上来。大雨淋湿了他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的头顶，流经和季冰一样的丹凤眼，从鼻尖不断滴落。
从脚下的台阶，流下了一道鲜红的雨水。她不敢转头。但身体自动转了。
余浩被赵严摁在地上。朱海泉捂住插在左腹的匕首，跌倒在台阶上。
年轻的男警员没有抓住哭喊着扑向余浩的余萍。两人愣愣看了看空了的手，像触了电般猛地回神，上前拉余萍。
张小雅盯着不断从朱海泉腹部涌出的鲜血，抓枪的右手像筛子般抖动着。哐当一声，滑脱她手的枪，掉落在余浩一伸手就能勾着的地方。好在他的双手被赵严反剪在背后。
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忽然变成了红色长裙，林思思看见自己的赤脚一步飞跨上台阶，捡起了枪。
枪口对着余浩的脑袋，她微微一笑道：“我就说不要心慈手软，早该动手的。非要每次都酿成大祸，才知道后悔。”
“林思思！”张小雅看看自己的空手，“把枪放下！”
“嘘！”林思思看了她一眼。对正伸手进大衣掏枪的男警员道，“林义一不在，你们就连一个戴了手铐的女犯人都看不牢。都是饭桶。尤其张小雅，你真的不是走后门进警局的吗？命案就发生在你的眼皮底下。”
男警员不掏枪了，重新抓住惊吓到不哭的余萍。
“我，我……”张小雅握紧拳头，“我不是！”
“真不知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把犯人带警车上去，是想让犯人逃跑吗？”
“张，张姐？”一男警员道。
“带车上去！”张小雅吼道。
男警员就拿过门旁的雨伞，一人撑伞，一人押犯人上警车。
“已经押车上了，快把枪还我。”
林思思看她一眼，却对扶起朱海泉的季鸿说：“爸，您快带泉叔去医院。”
“赵严！”
“您要一起走。”赵严盯着季鸿道。
“快去！”
赵严犹豫了一秒，看了看朱海泉仍在出血的腹部，松开余浩，跑去开车。
劳斯莱斯很快停在台阶下，季鸿扶着面色越来越像面粉的朱海泉上车。
“闺女……”朱海泉几度想说话，都只唤了这两个字。
他扒住劳斯莱斯的车门，转头喊道：“闺女！”却也用尽了气力，往车座栽去。季鸿赶紧扶他坐好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对赵严说：“去最近的医院先包扎，再去兴民医院。”
赵严还想说什么，动动唇，又抿紧，启动了车子。大块头的劳斯莱斯，在赵严手里，一点不影响优雅的灵动。眨两下眼，就出了远远的道闸，钻入雨云中。
“林思思！”张小雅咬牙，“快还我！”
“所以说，你做事总这么毛毛躁躁。这种时候，你不该去查大堂里每个人的手机吗？我倒没什么关系，你和你的同事办事不利，丢警局的脸，真的没关系吗？”
张小雅横眉竖眼的脸忽然委屈，她抹了把红红的眼睛道：“是林队……和你说我毛躁吗？”
“谁说的，重要吗？”
“不重要……”她扯起趴地上盯着林思思一脸惊愕的余浩，“双手抱头，面对墙壁蹲下。”
余浩照做，蹲在门旁的左墙前。
“其他人一样，蹲好。把手机都拿出来，放自己的身后。”张小雅边从大衣里拿出手铐拷住余浩的双手，边喊，“发现私藏，统统带回警局讯问。”
大家左右散开，闹哄哄着嘀咕。
林思思靠着门框，道：“谁再说话，一枪爆了你的头。”轻飘飘的嗓音，没多大声，却成功让大堂安静到能听到风吹鲜菊的沙沙声。
季鸿站门的另一边，看看自觉蹲好掏出手机的众人，小声道：“思思，把枪还给警察。”
林思思笑了笑说：“他们不太听话。”
“那给爸。你还有伤。爸一样让他们听话。”
“不用了。您去帮帮张警官删照片和视频。她一个人不容易。”
季鸿虎目一瞪：“听话。”
“爸别说了。听我的，季冰才能安全。”
季鸿看看枪，叹了口气，走进大堂。
林思思坐到大堂的门槛上，淋了雨的头伤隐隐作痛和发晕。她靠上门柱，盯着余浩的后脑勺。
为儿报仇，勇气可嘉。但你儿子作恶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不止你儿子，你女儿殴打别人老婆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现在还害孕妇找不到老公和哥哥。还是人吗？
不是，所以想一枪毙命。
是的，有五官有四肢有人皮，杀不得。
她能做什么呢？她站起身，走向余浩。拿枪抵住这像从臭水沟里捞出来的脑袋，他就会交代季冰的下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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