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璟感受到了最熟悉不过的气息，青焱剑脱手，从半空中落下，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深坑。
苏静秋怔愣的看着远处的参天巨树，喃喃道：“瑶池月桂，竟然是这样......”
“阿离！！！”纪璟朝着月桂树飞去，心神激荡下竟是连飞都飞不稳，一头栽进魔傀群中。
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起身，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那边跑去。
强大的刺激下一口血吐了出来，视线也模糊起来。
连滚带爬的朝着月桂树的方向奔去，众多魔傀如同附骨之蛆般缠上他的身子，扯着他的腿。
“滚啊！！！”纪璟怒吼，满口白牙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很久没用过魔气了，如今已是地仙境，丹田处的魔丹早已被纯正的灵气包裹，完全看不出是个灵魔双修的人。
但此时，他释放出了让魔傀熟悉的魔气，带着强烈的杀意，将离他最近的十几个魔傀震成了碎渣。
魔傀感受到此人似乎是同类，便不再阻拦，慢悠悠的走了。
纪璟体内灵气、魔气同时暴动，整个人如同一个臌胀的气球，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终于飞到瑶池月桂下，纪璟抬头看去，竟是看不到尽头。
这棵月桂有多大呢，就是纪璟在树下哭泣，像一只蚂蚁一般渺小。
纪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他的世界在倾覆、坍塌。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
每一次！
每一次都是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不让我死，要让我生不如死！
为什么总要抛弃我！
又要让我像一条流浪狗一样无家可归！
他好恨，恨这世上的一切！
山河图中，他跪在“楚离”棺前第一次体会到了痛失所爱的感觉，尽管那人不是真的楚离，但当时的痛苦是真的。
后来又亲眼看着她病死在自己怀中，他无力回天，痛彻心扉，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了些时日。
好不容易回来，发现一切都是假的，真正的辛离依然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还那么耀眼、强大。
他仰望了那么久的月亮，好不容易终于落在他身边，愿意和他在一起。
可还没几天，又再一次死去。
这一次，他连她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纪璟的拳头砸在树根上，他失去了理智，疯狂的用额头磕在树干上，一副要把自己活活撞死的架势。
阿离，我就不该听你的话！
每次都是这样，听你的话然后独留我一个苟活。
我不想活，只想要你。
凭什么！
凭什么你总是要救这个救那个，唯独不管我。
你爱众生，难道我就不是这众生中的一员吗！
凭什么不爱我！
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们，阿离就不会......
你们该死......
纪璟陷入癫狂和混乱当中，自己都没发觉，体内的金丹已经逐渐转化成漆黑的色泽，体外溢散的灵气也逐渐消失，被魔气取代。
他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只觉得整个灵魂都在下坠，带着思维和理智一起越坠越深，陷入一片黑暗虚空之中。
辛离的死让不少人都受到了打击，其中也包括宋晚舟。
他一个不察，被沈致远逃走了。
沈致远竟是以极快的速度朝纪璟的方向掠去，这速度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快。
到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藏了一手，宁愿心口被辛离刺一剑，也没有暴露他这个诡异的身法。
沈致远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带走纪璟。
在纪璟陷入慌乱之时，用缚仙索困住了他，轻松的将他提走了。
其实缚仙索也没什么必要，纪璟此时想死还来不及呢，不会反抗的。
唐见月和沈嘉禾赶来时，便看见沈致远周身环绕着魔气，心口淌着血，有些狼狈的要带走纪璟。
“爷爷？你这是......”沈嘉禾嘴比脑子快，先叫了一声沈致远，才发现他身上遍布魔气。
沈致远冷冷的看了沈嘉禾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带着纪璟化成一片黑雾，消失在原地。
“爷爷？！”沈致远不给沈嘉禾追问的机会，沈嘉禾又叫了一遍，也不曾留住他。
不一会儿，宋晚舟提剑追来，不顾形象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懊恼的低声咒骂。
师妹死前嘱咐他的两件事，他都没有做到。
不仅没有为师尊报仇，还没有保住纪璟。
真是个......废物。
“见过珩阳真人。”
“见过师伯。”
沈嘉禾和唐见月向宋晚舟行礼。
“师伯，我师尊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唐见月咬着嘴唇，半晌才问出这句话。
宋晚舟闭眼，沉重的点点头。
沈嘉禾此时没办法不在意沈致远的变化，急切地问道：“珩阳真人，我爷爷他是怎么回事？”
宋晚舟深深地看了沈嘉禾一眼，察觉他眼中的疑惑与惊异不似作伪，暂时压下了将沈嘉禾捉拿的心思。
“他是魔尊。”宋晚舟的话简单粗暴，没有丝毫拐弯抹角的意思，“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师妹付出了生命让魔气侵蚀停止，但眼下我们损失惨重，近五成的修士被魔气侵蚀神志已经无药可救，魔族的数量依然多如过江之鲫，之后等着我们的是一场硬仗。”
短短不到一天时间，整个灵州的格局分崩离析。
原本三大宗门，飞云楼的修士不是死了就是魔族；苍灵剑宗掌门为重伤魔尊自爆身亡，魔尊沈致远极难对付，辛离和宋晚舟前后都没将他杀死，总是能让他钻空子。
最好的是天元宗，宗主赤阳真人苏静秋历劫归来后，修为突飞猛进，此番前来带的人也不算多，大多数宗门弟子还远在天元宗，没有第一时间受到魔族大战的侵犯。
苍灵剑宗只剩林栩和宋晚舟能拿主意，宋晚舟作为掌门首徒、下一任宗主，必须肩负起责任。
宋晚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他不觉得他对辛离的爱比纪璟少，他也很难过，但他必须站得直直的，决不能倒下。
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碎了。
“望舒真人为苍生舍身取义，诸位，与我一起剿灭魔族，不死不休！”带着灵力的声音传进每一个人耳中，还有战斗力的修士们纷纷响应，再一次重整旗鼓，与魔族打成一团。
沈嘉禾这才发觉，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没有一个是飞云楼的人。
他好像一个异类，作为飞云楼的少主，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飞云楼，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身边的人是苍灵剑宗的人、是天元门的人，没有自己的人。
沈嘉禾感觉自己如坠冰窟，明明是艳阳天，他却冷的打起了颤。
回首望去，这么多年，飞云楼除了无尽的财富和修炼资源可以供他挥霍，实际事物他一概不知，明明是少主，却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爷爷竟然是魔尊，这让他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
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热，沈嘉禾回神，看到唐见月红着眼眶望着他，还牵着他的手。
“沈嘉禾，我没师尊了，你爷爷也......不要难过。”
唐见月吸吸鼻子：“如果你不想杀这些魔族的话可以先去休息......”
“不。”沈嘉禾恨恨地道，“我要杀，要把他们杀光，老头子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不能让他得逞。”
他回握唐见月的手：“我们走。”
“好。”
......
墟冥渊
沈致远将缚仙索解开，纪璟依然没什么反应，所有的念头汇聚出了两个结果。
一是他就不该听师尊的话，以后再也不会听她的话了，她只会抛弃他，从来不问他想不想活在这个没有她在的世界。
二是所有人都该死，他想把所有人都杀了，包括他自己。
对，把所有人都杀了，再自杀。
都应该去给师尊陪葬。
终于得出了结论，纪璟站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身边只有一个人。
他抬起手，魔气从手掌中溢出，将沈致远的喉咙牢牢锁住。
沈致远竟然被纪璟的魔气压制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纪璟将他拉近，冰冷的手指覆盖在他脆弱的脖颈之上，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轻轻一使劲，他就真的会死。
“等......等等！”沈致远呼吸困难，但还是坚强的说着话，“你现在很想杀人吧？想把所有人都杀了对不对？”
纪璟此时不太有理智，面无表情的歪了歪头，似是在理解对面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本该是一个充满童真的动作，但让此时的纪璟做出来，反而显得有些阴森，像是黑暗中的猛兽在思考眼前的猎物求饶的方式到底有没有用。
沈致远看纪璟停下，再接再厉道：“你杀我有什么用，以你现在的能力，天底下的人这么多，你杀不完的。”
纪璟听到这句话，终于放开了沈致远的喉咙。
“那怎么办？”纪璟的声音冰冷又沙哑，活像个从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我有办法啊！你看这里！”沈致远伸手指着周围的环境，神色异常激动，“这里全是魔气，是上古魔神所化的最为精纯的魔气！只要你把这些魔气全都吸收，成为你的力量，你就会成为新的魔神，想要覆灭天下，也不过是举手投足之间！”
沈致远说着，竟是大笑了起来。
好像即将成为魔神的是他似的，眼中全是狂热和对魔神的虔诚。
“哦？是这样吗？”纪璟挑眉。
沈致远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没错，这样就可以了。”
纪璟勾唇一笑：“如此，那便来吧。”
话音落，纪璟张开双臂，用一个拥抱大自然的姿势吸收着墟冥渊剩余的一半魔气。
虽然只有一半的魔气，但也是非常庞大的一股力量，沈致远用了近百年，才将另一半魔气收集起来，成功复刻了一个削弱版的《阎罗录》。
沈致远在一旁甚是欣慰，竟有几分望子成龙的自豪感。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不枉他挑唆纪泽、将纪璟逼进不归路、山河图、再想方设法的害死辛离。
没错，沈致远复刻《阎罗录》根本就不是为了让魔族大军壮大，而是为了逼死辛离。
上一辈子亦是如此，只是没想到纪璟为了给辛离挡刀，死在了辛离前面。
其实那时，沈致远就已经输了。
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纪璟尝遍人生七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生苦人人都尝过；老这一项，纪璟虽然在山河图中活到了中年，只能算是成功了一半。
病，就是当年沈致远不让纪泽杀他，把他扔进墟冥渊，体会锥心之痛，无药可医，谁知道后面遇见了辛离，险些让沈致远的计划失控。
死，也是在山河图中体验过了，这也是为什么沈致远明知道众人进入山河图中再出来时修为会大增，依然没有阻拦的原因。
爱别离，纪璟尝过数次。
怨憎会，让纪璟与纪泽相见，却没办法报仇，只能眼睁睁看着仇敌逃走。
求不得，纪璟永远不能跟辛离在一起，永远求而不得。
尝遍七苦后，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然而，纪璟已然成魔了，距离成为魔神，仅仅只差一步，吸收掉上古魔神遗留的魔气。
至于那些魔君魔将，沈致远压根儿不在乎，只要魔神君临天下，那些蝼蚁要多少有多少。
为了魔神，一切都是值得的。
.
三日后，万年来让人闻之色变、永远死气沉沉的墟冥渊，终于照进了阳光，其中的魔气竟是一丝都不剩，墟冥渊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深渊裂谷。
纪璟睁开眼，他的眼睛已经一片漆黑，仿佛整个墟冥渊都藏进了他的眼中。
身上密密麻麻的魔纹遍布，手背上、脖颈上都是，甚至逐渐蔓延到下颌，脸上也有几条。
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从纪璟的体内散出，将一旁等待的沈致远震地倒飞出去，竟是肋骨都被震断，吐出红黑色的血液。
沈致远顾不得伤痛，如同一条忠心的狗一样手脚并用的爬到纪璟脚边，
“恭迎魔神归位！”
纪璟嗤笑一声：“魔神吗？无聊。”
他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沈致远：“你辛苦谋划，就是为了让我......不，让魔神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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