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槿早上起来，先去阳台看她们的小菜园。她穿着那件厚重的极地防寒服，头戴飞行员暖帽，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立刻结成了白色的雾气。
给刚种下的口蘑浇了水，看看长势，已经从土里冒出了一个乳白色的尖尖。
小蘑菇的窝十分舒适，是一个用旧毛毯和塑料薄膜搭建的简易温室。
那天研究员来拿泥土和余下的口蘑，把扦插好的竹条都抽出来了。后来她又重新搭上。
为了一口吃的，不怕这点折腾。
温室内，温度计显示着零上十五度，与外面的冰雪世界截然不同。
她细心地照料着蘑菇菌丝。给菌丝撒上湿润的木屑，细细检查菌丝上面那一层薄土的干湿。用手指轻轻触摸菌丝，确保它们处于最佳的生长状态。
明天同样需要检查温度和湿度，以确保这些口蘑幼体得以茁壮成长。
在这个极寒的世界里，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
忙完这一切，她才去安心地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
一口热粥下肚，浑身的温度都升了起来，肚子和心都被熨得服服帖帖。
乔冰被迫滞留科研所，不得外出见人。然而她们这边还是猜到他和吴世仁或许有些牵连。只是猜不出事件的细枝末节罢了。
无他，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太巧了——典型的有端联想。
她们前脚发现乔冰的冰尸，后脚遇到杀了人的吴世仁。果不其然，第二天便被警署继续传唤了。
吴世仁的杀人动机还是未知数，但通过他的心声推理，他杀了不止一个。
祝槿能听心声，却不能让这个异能暴露出来。
怀璧其罪。没有谁会希望自己心中所想被暴露出来，尤其是当权者。
总之，1201又多了一件不得不瞒下的事。
警察面容整肃，语气十分严厉，“请再描述一下你们那天所看到的场景。”
她们被分开问询，然而也不怵。反而说得信誓旦旦。
“死了，死透了。对方面色红润，双目圆瞪，喉管破裂，衣着完整。”
四个人的回答都大差不差，只是每个人能回忆起的细节不太一样。
比如薛素问说，没有闻到尸臭这一点。
“你们确定那天看到的冰尸确实死亡了吗？”问询的警察不断让她们放松，说话语气却不容置喙。
“气管都被割破了，难道还能活得成吗？他沉入洪水中被冰封的位置这么深，就算突发寒潮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彻底冰冻上的。”
“他只可能是被谋杀，从冰的厚度看，他被冰封的时间绝对不短，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能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下生存太久。”
警察面色不改，依旧板着个脸，心中却暗暗惊诧——这和乔冰回忆的内容不谋而合了。
他就是在洪水结冰的前一晚被杀的，如果凶手没有给他双脚绑上石头，也没有碰巧遇见极寒降临，那么他的遗体还是有可能被人发现并打捞出来。
然而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上头对这次问话的诉求，其一是是互相证明目击者和受害者没有说谎，其二确认目击者民众没有发现乔冰的异常。
她们确实没说谎。但问题是，她们四个已经发现乔冰的异常了，也许是不在乎，才没有捅破窗户纸。
尤其是其中一个目击者是个医生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不知道死人应该有的脸色是什么样。
周思敏从外面回来，听到同事提到熟悉的一伙人，瞬间来了兴趣。
“陈警官，一会儿让我来问。”她脸上的微笑灿烂得让人目眩神迷，唇角勾起的弧度却隐隐有些危险的气息。
她决定亲自上阵问询。不忘交代下属，一会儿悄悄把室内的空调关掉。
周思敏在警署里威望很高，陈警官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由她去了。
1201四人，说起来还算是她的邻居。
她特地摘下毛毡帽，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你好，我姓周，可以叫我周警官。放轻松，你叫江危对吗？”
江危局促地坐在椅子上，莫名感到头皮一紧。对面这个警官的目光灼灼，似乎能把她看穿。
却还是强行稳住心神，怯怯道：“嗯，警官，您请问。”一个乖巧得有些怯弱的小女孩儿形象就这样形成了。
遇事不决，先飙戏。陆佐伊和薛素问联合培养的技能。
周思敏唇角还是那个微笑，她注意到江危把手放在桌子下，“哈哈，别怕，我就随便问问。你能说说你那天是怎么发现冰下的尸体的吗？”
“……嗯，是我养的狗发现的，它是一只检查条件不合格的落选警犬，是它先注意到冰下的异常。”江危已经发现对方目光的注意点，却只能继续搅弄着手指。否则就演崩了。
“落选的警犬啊，很机灵嘛。它可能对血腥的气味比较敏感，会不会是因为闻到了尸体的气味呢？你知道，那具尸体的脖子被割伤了嘛。”周思敏意有所指地引导着。
审讯心理学之诱导谎言。
但江危已经回过味来，不上当，不轻不重地状似反驳道：“应该不是吧，嗯……我也不清楚，我的同伴说她没有闻到尸臭，更没有血腥味呀！我不能确定狗狗是闻到的还是看到的，反正是它突然发现，我们才报了警。”
没有触发敏感词，那她们没什么不能说的，坦诚即可。
“也是，狗叫怀沙？我记得，听说它父亲是个搜救犬呢，难怪对一动不动的身体感到敏感呢……”话虽如此，周思敏心里却不是这么想。江危给出的说法只能虚晃一枪，不能完全打消她心中的怀疑。
她这次借着乔冰的东风，试图打探到那天楼道里的血腥气来源，本就勉强。现在看来是要失败了。
江危的眼神一直飘忽，但飘忽的频次过于平均了——一般人在说谎时才飘忽一下，她这样，不是演的就是单纯太紧张。
而且对方自始至终不关注她的眼睛——也就是不需要确认她是否相信这段证词。
因为对方知道，这些证词都是真的。
如此，事情就棘手了。
眼见打不开突破口，再盘问也盘不出新东西，她也不再白费心思继续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知道。
“啊——湫！”
直到江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周思敏才从沉浸的思路中抽离出来，“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这样，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单位食堂的饭菜还不错。”
人在感到寒冷时，思维会变得迟钝，周思敏原本打算使诈，逼对方说漏嘴。现在她打算换个方案。
周思敏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打开了招待室的门，对江危抬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转移地点，降低对方的警惕性。
江危学理论学得杂。周思敏审讯的技能已经出现连招，她察觉到后，就知道自己暂时不能杀青。
……
食堂里，周思敏支着筷子，依旧笑眯眯面对江危。
而江危面对一叠鳄鱼肉，忍着害怕，一副吃津津有味的样子。生怕周思敏发现她们物资过于充足，根本不吃野味。
她的神经就没放松过。
现在周思敏知道她们有事瞒她，她们也知道周思敏知道她们有事瞒她，无限套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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