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在被隐瞒？”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我不仅仅是这个国度的风纪委员？”
辰赋的声音里裹着压抑的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原本清澈如溪流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一直以为自己站在真实的基石上，触手可及的都是未经修饰的真相，可现在才惊觉，自己不过是被蒙在透明的鼓里，那些深信不疑的“真实”，不过是别人精心编织的幻象。
“我们关系这么好，你为什么要欺骗我？”辰赋猛地抬眼，怒气冲天地盯着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石子，砸在空气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秀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被风吹皱的湖面。“所谓的真相，有时候是无声的风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因为我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才告诉你，总不能一开始就把你扔进责任的深海——你背负的重量，远比你想象的要沉。”
辰赋踉跄着后退半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搡了一下。
他看着秀，眼神里的信任正在一寸寸瓦解，碎成细小的冰晶。“所以，所谓的风纪委员，从一开始就不是局限于这个国度的，而是世界性的。”
他的声音发颤，像是在确认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从一开始就隐瞒着这一切，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
“你说的没错。”秀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发丝在脸颊旁晃动，像拂不去的歉疚，“但我只是按照上层的吩咐，希望你能循序渐进地承担起责任，就像教孩子学步，总不能一上来就让他奔跑。至少，对所有魔法协会的风纪委员队长，我们都是这样做的。”
所谓的真相，哪里只是无声的风暴？
对辰赋而言，那分明是一场无情的暴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让他从头凉到脚。
在这个一向以“真实”为信仰的水之国度，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并非只有塞尔文那样唯利是图的无良商人会选择欺骗与隐瞒，就连他视为朋友、一直信任的秀，也会在他背后藏起如此重要的秘密。
原来他长久以来居住的这片土地，嘴上喊着“真相至上”，却从来没能真正抵达“绝对真实”的彼岸。
就像看似澄澈的湖水，底下终究藏着泥沙与暗流。
“难道，以真实性与透明性立国的水之国度，其实从来就没做到过百分百的真实吗？”辰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
他抛出这个问题，却在心底祈祷着无人应答——他害怕听到那个会彻底击碎他信念的答案。
他不喜欢这样的时刻，不喜欢亲眼见证自己最真诚、最热切的信念，像被巨石碾过的琉璃，咔嚓一声，碎得彻底。
那种崩塌的痛感，比任何物理伤害都要尖锐，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疲惫。
陶奇站在一旁，将辰赋眼中的忧伤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信仰被连根拔起的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烧毁的家园前，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一直以为辰赋是被阳光眷顾的人，家人待他温柔，生活平顺无忧，却从未想过，他也有自己的挣扎与困惑，也会被亲近的人隐瞒、欺骗。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曾为了保护辰赋，撒过谎。所以她能隐约理解秀的隐瞒——有些真相太锋利，递出去的时候，总要裹上一层柔软的布。
可是，理解归理解，她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辰赋不那么难受？
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像被水泡胀的棉絮，沉重得吐不出来。
她心虚地对上辰赋的目光，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灰，让她忍不住心疼。
“至少，秀她对你的隐瞒并非出于恶意。”陶奇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想，这也是出于魔法协会的要求吧？就像医生给病人递药，总要先考虑他能不能承受药效。”
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辰赋，带着一丝温和的恳切：“你的朋友说得不错。而且我想，你现在已经意识到，水之国度虽然以真相为尊，却并非绝对的、纯粹的真实。”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隐瞒你承担着世界性魔法协会风纪委员的重任，恰恰就是要你认识到这一点——真实与谎言，有时候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存于这个世界。”
辰赋沉默了很久，久到陶奇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像被雨水浸泡过的枯叶。“原来从来就没有百分百的真实。”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又像是在哀悼那个曾经天真的自己。
秀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历经世事的通透：“再真诚的人，也可能为了保护某人，撒下善意的谎言；再谎言连篇的人，也可能在某个瞬间，道出最刺骨的真相。世界本身就是极其矛盾的存在，人也不例外。我们能做的，不是追求绝对的黑白，而是在灰色地带里，守住自己的底线。”
“那作为世界性魔法协会的风纪委员，我到底有什么责任？”辰赋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像是在废墟里找到了一块尚能支撑的木板。
秀微微一笑，那笑容里仿佛带着雨后青草的清香，冲淡了些许沉重的气氛。“你在这个国度待了很久了，不是吗？”
她忽然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你不也跟我说过，你一直向往着去不同的国度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辰赋愣了一下，不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这里。
“我建议你和陶奇他们一起踏上旅途，成为环游魔法使。”秀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带着清晰的期许，“去探测不同国度存在的风纪问题，去看看那些隐藏在光鲜表面下的阴影。这，就是你作为世界性风纪委员的责任——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判断，然后，尽你所能去改变那些需要改变的东西。”
辰赋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
他下意识地避开秀的目光，转头看向仍在运作的魔法装置，声音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逃避：“大伙们，我们继续研究如何攻克这个全国性魔法监察系统吧。刚才的爆炸肯定留下了线索，我们再检查一遍数据。”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可陶奇看得出来，他紧握的拳头没有松开，肩膀依然紧绷着。
他能逃避表面的讨论，却逃不过内心的波涛汹涌——那片被真相搅动的深海，还在他心底翻涌着，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平息。
而那项环游世界的责任，像一颗被投入湖心的石子，已经在他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注定会改变他未来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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