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望默念着珀莉的名字，一刻不停地向前冲去，破开大浪，计算船速和波向角，如同一个亡命之徒般在凶神恶煞的波涛上顶浪航行。
涌浪不断碰撞，他的船舶尾壳被撕裂，大量进水，船体结构剧烈变形，他也听出来发动机声音不对，机电设备已无法正常运作。
但他依旧没减速。
时间就是一切。
他已经能看见远处那艘渔船的形状，那是一艘小型渔船，正随着风浪摇摇摆摆，不断有海兽跃进船内。
寻望也发现有数不胜数的鱼和海兽在尾随自己的船，只是碍于星灯的威力，暂时不敢向前。
他不断数着秒，计算波的周期，这有助于帮他计算下一个浪的时间和角度。但再多的算式，也无法涵盖所有海况。
些许的角度偏移，就足以让船遭受巨大的冲击。
他浑身湿透，脸被风刮得生疼，冷得本能地开始颤抖，积水已经有三寸高，尾轴的断裂让他无法保持船体的平衡。
距离渔船还有0.2海里。
距离边界线还有0.35海里。
雾墙带着压倒性的面貌屹立在天地间，庞然的姿态令神明也为其恐惧。与之相比，现在摧毁整个大海的风暴显得如此不值一提。
寻望只是这么近地看了帷幕一眼，心神便如被锤子狠狠捶打，他大脑混沌了一瞬。
“咔！”
只听轰然一声，他猛地转头，马达被巨浪冲撞，落入水中，紧接着整艘救生艇被掀至半空，转了一圈，又被下一道浪淹没，断裂成两截。
寻望重重摔进了海水中。
他的脑子嗡嗡响，眼花缭乱，手和腿砸在海兽身上，割出数道血痕。他呛了几口水，凭直觉紧紧抓住一块断裂的船体，借着这仅存的浮力，继续往前游去。
汤圆的喙中传出晋云声紧张的声音：“怎么了？”
“没事……”寻望咳嗽一声，在风浪中起伏，竭力呼吸着回答“你那边到了吗？”
“我马上可以登船。你要小心，这船看起来很古怪。”
“好。”
机械小鸟一阵电流声后归于沉寂，寻望感觉自己又多了几分力气，他咬着牙，像条不要命的鱼在浪中穿梭。他游得很快，甚至比身后尾随的海兽还快。
“就在前面了……”
估算着距离，寻望从腰间拿出飞虎爪，心中数秒，在下一个浪到来前用力往前抛去。
手中的绳子一紧，寻望当即借着涌来的海浪往前一跃。他的钩锁钩住了渔船挂在船侧的废轮胎上，他扯着绳子，靠着臂力和技巧在大风中往上攀爬。
灵活地爬到轮胎处，寻望再往上伸手，终于握住了船沿。
跳入船内，寻望来不及休息，第一件事便是在驾驶舱停止了自动驾驶。老旧的渔船在原地徘徊了片刻，勉强停止了向前突进，但依旧被风浪催促着左支右绌，一副随时要散架的可怜模样。
渔船的木质甲板已然十分破旧，被海水侵蚀得斑驳不堪，踩上去吱呀作响，令人牙酸。舱内充斥着海水的咸味，混合着浓重的鱼腥味，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奇怪气味。
在闪电的光芒下，寻望看见船舱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渔具和渔网，角落里放着一个简陋的小床，上面铺着脏兮兮的毛毯和枕头，床边的柜台上摆着一本破旧的海图册，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生活用品。这也正常，如果只想用来当祭祀的牺牲品，船上想必也不会留什么东西。
从驾驶舱出来，寻望蓦地听到了一阵幼童的哭声。
他循着哭声走去，这声音隐隐约约，但毫无疑问是孩子在哭，且哭得很凄烈。寻望心下一紧，快步走到货舱。
货舱占据了渔船最大的面积，幽深如无底洞，一推开门寻望就看见了摆在两侧密集排列的货架，此时正随着船只的摇摆哐哐当当地响着。左侧的货架堆放着各种大小的木箱和纤维箱子，用绳索系牢，摆放得井然有序。这些箱子上面贴着标签，标明了货物的种类和数量，但寻望往里看了看，基本都是空箱。
他走到右侧货架，发现这边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水箱，正是这些水箱相互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凑近了试图看清水箱里有没有东西，但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寻望正要转过脸，只听砰的一声，一张扭曲腐坏的鱼脸猛然撞上玻璃，两颗脱落出来的眼睛紧贴着水箱壁，死死盯着来人。
砰，砰，砰。
密密麻麻的水箱接连印出丑陋的怪鱼，它们就像一堆畸形的怪物，不断冲撞着玻璃，死气沉沉的眼睛不约而同对准了寻望，一下又一下地撞着，鲜血顺着玻璃流下来，汇入黑水，整个水箱血肉模糊。
“滋滋滋……寻望，你上船了吗？”
晋云声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场景，寻望挪开视线，平静道：“上来了。”
“你那边怎么样？我的这艘船是空的。”
寻望愣了愣：“空的？什么都没有吗？”
“没错，连渔具都没有，像被哪个没有品味的海盗洗劫过。”
“我这有很多东西。”寻望随手敲了敲水箱，怪鱼撞上来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缩回了黑暗中“刚刚还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一阵一阵的。”
“哭声？”晋云声的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什么样的哭声？”
“现在没有了，等再响起来的时候联系你。”
寻望说着摸黑走到货舱的底部，那里是一扇巨大的铁门。他试探着推动铁门，却一下没能推动，不禁挑了挑眉。
他在门上摸索了一番，好半天才在底下找到一个开关，上面是防盗链式的滑锁。沉重的链条估摸着有好几斤重，寻望从没在市面上见过这种形式的锁。
他按下开关，将链条滑落下来，抽出插头，正要推开门，就听里面又传出尖叫般的哭声，如有无数个小孩正在经受非人的折磨。
寻望沉声问道：“听到了吗？”
尖锐凄惨的哭声在货舱中清晰地回荡着，没有人会不为其伤心与紧张。寻望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被刺得生疼。
汤圆久久没有回话。
他将门推开一个缝隙，在踏入的瞬间，从机械鸟的身体中传出一声暴喝。
晋云声：“——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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