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翅鸥的叫声重新回到旋涡群岛的上空，远处游来一只格外胆大的吼吼鲸，在传说宝可梦战场边缘的海面上喷出带着彩虹的水柱。
阴云散去后，破碎的寒冰岛屿重新被八月初温暖的阳光覆盖。
哗啦……
轻柔的海浪拍打在岛屿碎片上，细碎的浪花溅到苏锦鹿的脸上。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解除了盖诺赛克特武装，只穿着微微被雨水浸湿的单薄衣物，半跪在遍体鳞伤的伊法身边。
“别动，一定不要动！”
少女额角流下冷汗。
沙奈朵已经退出了比翼形态，原本如翡翠般明媚的头发变得暗淡，乱作一团，纯白的裙摆破碎不堪，沾上了碎石和肮脏的尘土，连那双绯红色的瞳孔都空洞无神。
但最让人担心的，还是沙奈朵胸口处空洞洞的缺口，以及遍布全身，溢出猩红血丝的裂纹！
这让伊法看上去就像一具濒临破碎的瓷器，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粉身碎骨，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之上！
“我一定会救下你的，我发誓……”
苏锦鹿解开衬衫，在心口处摸索。
她有些懊悔自己没能早点下定决心，对洛奇亚虚影的那一下还是不够快，也不够狠，不然伊法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啪嗒……
从紧贴身体，缩小的盖诺赛克特武装中，少女取出一个水晶小瓶。
涅盘精华。
按照秘传药店店长的说法，喝下一半，就能拥有一次浴火重生并且升华为传说宝可梦的机会，只需一滴，就能让一只濒死的宝可梦恢复到全盛姿态。
理论上，这瓶涅盘精华能让少女和沙奈朵都拥有一次复活机会，可一旦使用，就只能选择复活一人。
苏锦鹿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口，伸向同伴的嘴边。
伊法的眼中亮起一点微光，似乎想和以前一样告诫劝导眼前的女孩，但胸口的实质化心灵似乎出了问题，心灵感应中只剩下疲惫的喘息。
水晶小瓶做过特殊处理，一次只能倒出一滴。
蕴含浓郁生机的液体进入沙奈朵的口中，温暖的光华弥漫全身……
但一滴能够让濒死宝可梦完全恢复的涅盘精华，却只是让伊法全身的裂纹减少了些许。
毕竟是以仅剩的百分之二十属于自己的部分反抗剩下百分之八十的梦幻细胞，作为另一处战场的沙奈朵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
“啧，太慢了。”
苏锦鹿不满地撇了撇嘴。
她想到就做，立刻捏碎了水晶小瓶的瓶口！
琉璃洒在平整的地面上，可以令全世界疯狂的传说宝可梦的恩赐就这样被不要钱似地流入沙奈朵的口中，其中混杂着一丝猩红，是少女的手指被扎出的鲜血。
伊法的瞳孔顿时睁大。
眼前女孩奢侈到极点的行为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的心中震撼不已。
尽管想要出声制止，可又不愿意浪费辛苦得来的涅盘精华，只能一滴不剩的将所有液体，包括同伴的血液吸收进身体……
沙奈朵身上的伤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裂纹消失，缺口填补，苏锦鹿转眼间便已经把水晶小瓶倒掉大半，伊法的全身顿时亮起一圈淡黄色的半透明光环！
这是可以浴火重生的象征。
苏锦鹿盯着仔细看了一会，突然觉得特别眼熟。
还真他喵是贤者的庇护啊？
凤王的涅盘精华，本质上应该是圣火招式对生命形态的改善，贴合那只传说宝可梦象征的创造幸福。
当伊法吸收超过半瓶涅盘精华，获得浴火重生的能力后，全身上下的伤势自然恢复如初。
重新拥有行动能力的她立刻抓紧了苏锦鹿的手腕，用精神强念小心翼翼地将多倒的涅盘精华收回水晶小瓶，同时严严实实地封死瓶口。
“太好了！伊法！”
见到同伴重新恢复精神，苏锦鹿几乎欢呼出声，一头扎进沙奈朵的怀抱。
“呜呜……”
实质化心灵已经被贴心地收起，少女在温暖的触感中不断蹭向深处，这是她最放肆的一次，亲密接触的程度早已超过训练家和宝可梦之间的正常拥抱。
但伊法破例没有提醒，只是紧紧揽住女孩的腰，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别担心，我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既有看到自家的小鹿成长的欣慰和幸福，也有自己表现欠佳需要女孩来拯救的遗憾和愧疚。
感受着体内的勃勃生机，伊法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好过，不仅梦幻细胞变得温顺，连经年累月惨烈战斗留下的各种暗伤也一并痊愈！
握紧手指，浴火重生的潜力清晰可感。
虽然她现在已经有了传说级的实力，但如果等会再死一次触发涅盘精华的重生，以传说宝可梦姿态归来的她将直接成为不弱于无石板莱希拉姆的存在！
当然不可能这么铺张浪费……
（你用了超过一半的量？）
在让小鹿贴到心满意足，呼吸逐渐平稳后，伊法拿起水晶小瓶，在阳光下观察剩余的涅盘精华。
用了超过一半，那剩下的就不支持复活另一个人了。
“诶？伊法身上的伤势那么吓人，我怕恢复的效果不完美嘛！”
苏锦鹿从伊法的胸口抬起头，意犹未尽地解释道。
她总觉得同伴的胸口有一种奇特的香味，很浓郁，很吸引人，但沙奈朵应该是没有散发出类似气味的腺体的，在网络上也从来没有看到过类似的说法。
“况且，这东西留着就意味着无数的矛盾……”
“是让我们都能复活还是只复活一个呢？复活一个的话是把机会给谁呢？又或者说谁都不用复活，干脆作为效果超强的全复药呢？”
“犹豫，就会败北，这种乱七八糟的考虑永远不会有结果，导致我们明明手里有传说级的道具，却没法发挥出半点作用！”
苏锦鹿认真地说道。
（所以你选择先斩后奏？）
伊法嘴角微微扬起。
这倒是很符合“魔女”的作风……
“这能叫先斩后奏吗？好吧就当是……但伊法你不觉得这样的处理非常完美吗！”
苏锦鹿努力地为自己辩解。
“不仅救回了伊法，把浴火重生的机会给到了最需要的，同时因为用量超过一半让剩下的涅盘精华只能用来疗伤，我们直接拥有了储备丰富的超级全复药！”
“所有的犹豫都斩断了，所有的考虑都结束了，我们收获颇丰！皆大欢喜！”
苏锦鹿的双手搭在伊法的肩头，眼神闪亮地说服道。
她没有说这么做的代价，那就是少女自己永远失去了浴火重生的保险，这一次，是她主动选择了牺牲。
伊法自然看穿了这点。
但她没有点出，只是一直微笑着端详着小鹿的面孔，怎么也看不够，仿佛要将这张朝夕相处，早就无比熟悉的脸在心底重新雕刻出全新的样貌。
“伊法，你不会生气吧？我擅作主张……”
一口气解释完的苏锦鹿语气又弱了下来，眼神飘忽不定。
（我没有生气，你做得很好。）
伊法轻轻扶正少女的脸颊，用不置可否的语气回答道。
“诶！”
苏锦鹿突然有些惊慌失措。
（你能擅作主张，真的非常好……）
伊法带着微笑抬起视线，望向纯净透明的天空。
恶战结束后，风平浪静，旋涡群岛恢复成原来的碧海青空，作奸犯科的火箭队被抓捕归案，做出错误选择的传说宝可梦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洛奇亚被小鹿干成残废，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成了挂在魔女身上的变身器。
始祖梦幻不知所踪，能活几亿年的生物在苟活上的技能一定是超一流的，但肯定受了不轻的伤。
伊法心中忽然无比舒适，连死亡倒计时的压力都抛到脑后。
她轻地闭上合上眼帘。
“谢谢。”
这句道谢，是沙奈朵用本音认真念出的。
“谢谢？怎么这么突然……”
苏锦鹿脸上泛起一缕微红，双手抽离同伴的肩膀却又不知道该往哪放，坐在对方身上的姿势突然间变得无比羞耻和别扭。
她有些承受不住伊法的本音。
有时候，苏锦鹿很怀疑伊法一直用心灵感应，是不是因为本音太过……让人心泛涟漪？影响作为一名战士的威严。
“哈哈哈哈……”
伊法笑了，不再是平日里浅浅的微笑，也不是战斗时无声的冷笑，而是无比自然，无比洒脱无比愉悦的大笑。
“伊法……你这是怎么了？”
苏锦鹿突然有些担心了。
虽然她在心里幻想过伊法真正开心大笑的模样，但等到那个对任何事物都仿佛同样淡漠的伊法真的笑出了声，她反而感到不适应了。
“开心！”
伊法不假思索地立刻回道。
自从那位前辈牺牲，自己被迫接受人造传说计划的改造起，重新睁开双眼的她便戴上了沉重的枷锁。
她是迷茫的，她是盲目的，虽然有一个大方向的模糊目标，但说到底不过是两眼一闭向前冲，以疯狂的战斗和冷血的厮杀缓解自己的痛苦和空虚。
这种情况在遇到小鹿后稍微好转。
其实伊法从来没有考核过小鹿是否拥有作为新日计划人选的资格，她只是在见到那个女孩第一眼后，立刻产生了非她莫属的想法。
原因无她，小鹿和从前的她实在太像了……
伊法细细感受着吹过脸庞，凉爽舒适的海风。
她曾经确实想过，要让小鹿成为自己的接班人，这样自己这个将死之人就能没有遗憾。
但她不得不接受尽管有自己一路把控，小鹿还是逐渐成长为超出自己意料的模样的事实，她能够越来越清楚地感受到，“苏锦鹿”终究是“苏锦鹿”，不会成为第二个“伊法”。
这让她暗中欣喜。
“苏锦鹿”太好了！“伊法”其实很糟糕，遭遇过的悲剧，不需要再来人重蹈覆辙了……
但是，无论是人类还是宝可梦，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要有个理由。
有的为了生存繁衍，有的为了各种欲望，有的虽然说不出个理所然，但也觉得活着的感觉挺好。
可伊法却逐渐失去这个至关重要的理由。
她的一举一动，从饱含强烈情感，目的性极强的拼搏，变成了心中执念表现出的惯性。
她一次又一次深陷绝境，一次又一次从地狱中逃出……
却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能浇灌出怎样的花，只能拿在倒计时走完之前尽可能为小鹿多做点什么来搪塞自己。
这真的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如果只是为了留下更多遗产，她应该马上在某个公共场合和坂木互爆，把记忆里关于各个邪恶组织的真相全部公之于众，把各种传说宝可梦的情报和未来世界线的可能走向全部告诉小鹿，然后去往世界上某个谁都找不到的角落，从容赴死。
伊法不由得嗤笑一声，这是对曾经的自己。
她就这样一直在困顿中前行，直到在又一次身陷绝境，却再也没有能够使用的后手时……狂风暴雨中，她一点一点看着成长的女孩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难以言喻的心境。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起，就一直疲于奔命，劳碌不断……
周围始终险象环生，几乎没喘息时间的伊法，在那一刻终于能够如释重负，无比心安地合上双眼。
“谢谢。”
伊法再一次认真地感谢道。
她的眼神无比清明，始终聚焦于面前的苏锦鹿。
她不仅仅是在感谢同伴救了自己一命，更是因为在眼前女孩的身上，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从此，海阔天空……
“真是的，到底是在谢什么啊……”
被沙奈朵一直盯着看，苏锦鹿的脸颊逐渐红透，在害羞躲闪和鼓起勇气之间左右互搏。
唯独在和伊法的相处上，魔女才会显得犹豫不决。
沙奈朵倍感有趣，轻笑一声，主动将少女拥入怀中。
没想到苏锦鹿竟突然发出细微的一声尖锐爆鸣，让伊法不得不立刻松手，叹了口气，托起脸颊饶有兴趣地观察脸红得像泡泡茶壶的女孩。
高攻难免低防……
差点忘了过于年轻的小鹿根本没有半点经验，心里想得厉害，算盘打得她每次都要故意装聋作哑，可一到实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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