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逐鹿天下的枭雄要用儿女情长来换取一个人的忠心时,这个枭雄的手段也算是下作了。
在徐言轻看来,换了以前的安知鹿是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徐言轻也已经是老到成精了的人物,他这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安知鹿现在这些话一说,他就知道安知鹿除了在心底里自欺欺人,给自己找了个新的借口之外,实则也是一时心气受挫,又没有了别的办法。
这话说白了,就是我本来不会辜负这些兄弟们的,但我现在没办法,已经负了他们,但你放心,我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这种话,换了别人是不会信的。
但窦临真却是信的。
这就是昏了头啊。
但回想过往,那些落败的人,不都是在某个时候昏了头么?
他在心中长叹了一声之后,看着慢慢在脚下铺开的鲜血,他自己最后的一丝心气也已经荡然无存。
已经尽力了。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那再好的医术也遭不住病人硬是要吞砒霜,还有什么用?
他心灰意冷,便开始动步。
他背对着安知鹿和窦临真,默默的开始走动,越走越远,一开始所有人还在震骇于那尸山血海的景象,还没有注意他的身影,等他走了一阵,都快走出营区,有几名河北门阀的修行者才发现有些不对,追上来连连问道,“国师…国师…你这是?”
但徐言轻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越走越远,朝着天边走去,身影变成一个黑点,最终彻底的消失在这些人的视线之中。
窦临真自然知道徐言轻的离开。
在徐言轻转身走了十几步的时候,她就感觉出来徐言轻已经不会再回头。
她好看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也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
只是她转头看着安知鹿,眼神却又迅速变得坚毅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拿下潼关。”
“我们一定可以很快拿下潼关的。”她看着安知鹿,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我还没觉得输了的时候,你不可以认输。就算是输,也不会在这里,对么?”
安知鹿缓缓闭上眼睛,他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但在下一刹那,他睁开眼睛时,他便不再犹豫。
他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厉吼,“拿下潼关!血债血偿!”
轰!
随着他的厉吼,地上流淌的鲜血受气机牵引,疯狂的朝着他涌去,就像是要形成一张鲜血王座,将他托起。
……
孙孝泽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不管中军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说是安知鹿为了保命而被迫吞噬了一些兄弟的元气,哪怕是安知鹿此时已经被皇帝所杀,只要军队的控制权还在他的手里,只要军队还能听从他的调遣,他就会继续攻城,攻破潼关,打进长安。
除了安知鹿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幽州大军的统帅,为何打仗的时候内心永远冷酷,他给人的感觉似乎天生是为了打仗而生,他的爱好,除了打仗就是打仗。
天下会有人将打仗视为享受么?
孙孝泽不知道。
但他可以肯定,如果有,那也不包括自己。
他想要打进长安的理由很简单,很俗套。
他只想报仇。
在昔日的一些同僚眼中,他最多就是和当年的许推背一样,因为没有靠山,再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令某位大人物不喜,然后就一直被压着,哪怕不断的得到一些军功,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受罚,那些得到的军功也会被不断的削掉。
只有他知道自己在过往的那些年里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那些原本属于他的良田。
他失去了原本可以用来给他小妹治病的钱财。
他失去了返回长安的机会,只能从别人的信笺之中知道自己心仪的女子嫁给了自己最看不起的同窗。
为了营救几个下属,他还失去了自己的尊严,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去讨好某位大人物。
他失去的不是那些时光,而是他的整个人生。
所有那些给他使过绊子的大人物,那些上面的帮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要打进长安,让那些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报仇之后要做什么,他没有想好,他只是觉得,不管那时候自己什么样的心情,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拿下潼关,然后直逼长安。
在安知鹿那声拿下潼关的厉吼声响起之前,他就已经下达了继续攻城的命令,而且他将手中所有精锐跳荡兵都砸了出去。
哪怕顾留白把外面的所有支持幽州大军的修行者全部杀光了,崔秀也好,那些门阀之中和安知鹿有勾连的人也好,再转过头来杀幽州大军之中的安知鹿和其它修行者,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攻城够快,他就能够将军队砸进长安!
在此之前,无论从任何角度来推断各路援军的动向,皇帝和顾十五这边,绝对来不及调动足够的军队来将幽州大军阻挡在长安之外。
“打过这座城就是长安!”
“长安是什么地方?”
“遍地都是金银珠宝,遍地都是美人儿的地方!”
“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你们不想打进长安么!”
当一道道军令不断的下达,那些低阶将领也感觉出来了上将军们拿下潼关的急切,在他们的呼喊声中,十几万大军之中最为精锐的攻城力量如一波波潮水涌向潼关!
在军力方面,幽州大军原本就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在孙孝泽不惜代价的将精锐砸向城墙之后,只是半个时辰,潼关关门就已经失守,战斗已经沿着关城后方的山谷和两侧坡地推进。
潼关乃是通向长安的咽喉之地,此时的幽州大军,已经如同一柄匕首洞穿了咽喉。
也就在此时,一片惊呼声和欢呼声同时响起。
一股可怖的神通气机席卷过整道城墙。
那些在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身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灰色阴煞元气,大量的阴煞元气就像是一道道烟柱直冲上天。
这些阴煞元气在到达一定高度之后,全部如同瀑布一样扑向城中主道,落地之后形成了一尊高达两丈的煞物。
这尊煞物就像是一尊浑身燃烧着青黑色火焰的肥硕将领,手持着陌刀,在幽州许多军士的眼中,很像是最初在幽州参军时的安知鹿。
尉迟敬神此时已经站在距离城门楼数里的一处山岗上,他看着这尊煞物,忍不住再次感慨皇帝不愧是李氏养蛊养出来的人物。
在丢掉了心中的底线之后,安知鹿果然连杨氏的造煞手段都用了出来。
他现在还只是借战场上的尸身造煞,但接下来若是前来杀他的换成了顾十五,那他为了保命,或许就要连杨氏的生祭造煞都用了。
只是和皇帝这一场大战之后,安知鹿此时还能用这造煞手段,这便至少说明了他的确已经掌握了一些化解反噬的手段。
这人如此了得,若是能够成为边军大将,为大唐攻城略地,那该多好。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身体挺得笔直,整体气机如一根木桩往下一震,他脚下的山脉之中顿时响起地牛翻身的轰鸣。
对于幽州大军而言,也只有城墙内外那一段比较难攻,尤其城门关一破,城墙后方的许多修行者还是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等到这些修行者支撑不住纷纷溃逃,接下来数里路,他们大军的推进就如同水银泻地,简直没有了多少阻力。
尤其等到安知鹿用凝煞的手段造出这样一尊煞物在前方开道,他们的视线之中,已经看不到有什么结阵坚守的守军了。
然而也就在此时,所有人感到地面晃动了起来。
孙孝泽此时刚刚驱马入关,他就看到一根根火柱在前方炸了开来。
轰!轰!......
地面翻覆,山崖崩塌,无数浓烟冲天而起,无数巨石从山坡上滚落。
即便烟尘遮天蔽日,从远处看,漂浮在其中的火焰依旧显得分外赤红,就像是一片片赤玉一般,而且随着气机的波动,那些火焰周围甚至显现出玄奥的符纹。
一股股可怖的气机以潼关为中心朝着天地之间迸发,孙孝泽已经下意识的往后飞掠,他的面色变得分外苍白。
窦临真和安知鹿此时所在的中军距离城门已经很近,当恐怖的元气潮汐袭来,绝大多数军士甚至下意识的趴伏在地,浑身被某种莫名的威压弄得不断发抖。
窦临真此时的身体也在微微的颤抖,她看着那些怪异的火焰,瞬间猜出了某种可能,“是真龙骨炼制的火器,长安城里的门阀,交出了这种火器,交给了皇帝。”
安知鹿的脸色在此时显得尤为黑沉。
拿下潼关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但此时如此可怖的火器一炸,道路阻塞,他的大军又要用多久才能通过这里?
烟尘涌起太高,那些火焰太过诡异,就连极远处的一处荒原之中游弋的曳落河骑军也看到了那些烟火。
这三千曳落河和跟随着他们的仆从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那些烟火,他们视线之中,就出现了一支怪异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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