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茶馆酒楼，人们议论的核心只有一个字——钱。尤其是嗅觉敏锐的商贾们，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能点着算盘。
与此同时，一份份制作精美、盖着户部与市舶司鲜红大印的请柬，被小吏们恭敬地送到了各府邸。
安国公府，书房。
年过六旬的安国公卫廉，捏着那份烫金的请柬，已经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此刻却布满阴霾。
管家小心翼翼地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拍卖会……”卫廉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嘲弄，“林尘这小子，倒是会玩花样。拿朝廷的货，做他收买人心的招牌。”
他想起数月前，林尘派人来商议共同出资组建船队时，自己以“海上风波险，不宜国公府涉足”为由，婉拒了。如今那两船货的价值传闻，早已让他心中暗悔。此刻这请柬，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和诱惑。
去，还是不去？
去了，难免被那黄口小儿看轻，仿佛自己服软认输。不去……那白花花的银子、未来海贸的巨利，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落入他人囊中？
卫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请柬上摩挲着，最终，将它轻轻放在书案上，对管家淡淡道：“备车。届时，老夫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礼部侍郎府。
侍郎周延年是个面容儒雅的中年人，出身江南清流世家，一向对林尘的“与民争利”、“重商轻儒”颇有微词。此刻他看着手中的请柬，眉头紧锁。
“老爷，这拍卖会，咱们去吗？”夫人在一旁轻声问道。
“去？去做什么？”周延年冷哼一声，“与那些铜臭商贾为伍，竞相叫价，成何体统！朝廷行商贾之事，已是礼崩乐坏，如今还要大张旗鼓拍卖，简直……有辱斯文！”
他将请柬丢在一边，语气坚决：“不去！我周家累世清名，岂能沾染这等俗务！”
然而，当夜，周延年却辗转反侧。
他想起族中兄弟前日来信，提及江南丝价因海外需求上涨而攀升，家族名下几个织坊利润大增。又想起朝中同僚隐隐透露，未来市舶司权力将极大扩充，甚至可能涉及科举选官……这林尘，似乎总能撬动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第二天清晨，周延年对管家吩咐道：“让账房准备些银两。拍卖会……让大公子去吧，年轻人，见见世面也好。”
京师西城，聚宝隆商号后院。
商号东家，也是京师商会会首之一的胡百万，正捧着请柬，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是个身材发福、满面红光的中年人，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
“好啊！好啊！威国公果然言而有信！”胡百万对围坐在一起的几个大商人兴奋道，“当初国公爷找咱们商量合伙，我就说这事能干！你们看看，这才第一趟，就赚疯了！现在公开拍卖，这是给咱们机会，也是给那些之前缩头的人看看！”
一个瘦高个商人还有些迟疑：“胡会首，这拍卖……价码恐怕低不了。咱们真要跟那些勋贵世家去争？”
“争！为什么不争？”胡百万眼睛一瞪，“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买的不仅是货，是路子，是以后跟着朝廷船队发财的通行证！价钱再高，只要拿到手，转手卖到内地，或者囤起来，都是稳赚！再说了……”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听说，这次拍卖所得，一部分会用于建造新海船，认购了新船份额的，下次出货就有优先权！这里面的长远好处，你们自己掂量！”
众商人面面相觑，眼中都燃起了火焰。
胡百万小心翼翼地将请柬收进一个锦盒里，志得意满：“各位，都把家底亮亮吧。这次拍卖，咱们商会，必须拿下几份像样的标的！让京师的人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实力！”
请柬如雪花般飞入不同的府邸，激起的涟漪却同样汹涌。
几日后的京郊，原本属于皇家的一处闲置园林被临时征用，改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拍卖场。园林中央开阔的草地上，搭起了巨大的彩棚，棚内整齐排列着数百张铺着锦缎的座椅，此刻已是座无虚席。
更有许多来晚了的，只得站在外围廊下，踮着脚向内张望。
彩棚入口处，两队盔甲鲜明的御林军持戟肃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入的人，确保秩序井然，却也无形中增添了这场拍卖的官方威严与神秘色彩。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熏香、新茶以及人群躁动气息的奇特味道。
达官显贵，豪商巨贾，衣饰华美，彼此寒暄拱手，眼中却都藏着审视与较量。
安国公卫廉坐在前排偏左的位置，面色沉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捻动着袖口。不远处，礼部侍郎府的大公子周显有些拘谨地坐着，眼神不住瞟向展示台的方向。
商会会首胡百万则与几个相熟的商人坐在一处，低声交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彩棚正对面，是一座三层高的观景楼。
此刻，三楼视野最佳的一间雅阁内，明黄色的帘幔半垂，任天鼎与太子任泽鹏正凭栏俯瞰下方盛况。林尘陪坐在侧，赵虎与高达侍立门边。
“好大的阵仗。”任天鼎饮了口茶，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朕倒是第一次见，我大奉的勋贵臣工、富绅豪商，为了一些海外之物，如此济济一堂。”
太子任泽鹏年轻，看得津津有味：“父皇，儿臣看他们个个摩拳擦掌，看来林师这拍卖的法子，果真勾起了人心里的火。”
林尘微微一笑，并未接话。
此时，下方彩棚前方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走出一位身着赭色锦袍、头戴方巾的中年人。他正是户部精心挑选、口齿便给、熟知货殖的资深掌柜，姓孙。
孙掌柜站定，先向三楼雅阁方向及台下四方团团一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借助简单的铜皮喇叭，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贵宾，承蒙陛下恩典，户部与市舶司主办此次南洋首航珍货专场拍卖。规矩简单，价高者得，当场钱货两讫。废话不多，请看第一宗——吕宋上等白胡椒一百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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