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吵吵闹闹的事态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全靠村长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把春红还有林秀娟劝动，让她们俩暂时先回家。
然后一摆手让站在墙头上看热闹的村民也赶紧都滚回去，还嫌事情不够乱？
村长在村民当中还是有一定威信的，大家看他脸色这么黑，也不敢再在这逗留，一步三回头一边议论一边离开。
“这人呐果然只要活得久什么都能见着，别说母猪会上树了，像秀芳婶这种都不是稀罕事。”
有些去帮忙的婶子端着几个盘子一脸尴尬躲回家，“害得我回家专门把橱柜深处积了几年灰的碗筷拿出来，还说是新的今天正好用上，唉”
“这牛可吹大发了，你说她敢说自个孩子考上，咱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追究，要不是春红婶过来，估计今天这席子肯定得摆出去。”
“到时候别的村人过来一打听，那咱们莲花村得跟着一起丢脸。”
大家总是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荣誉感。
人走的差不多了，秀芳伸出手扯住村长的胳膊，“怎么人都走了？我们——”
事情根本不是他们说的这样，为什么走了？留下来听她解释。
这个死春红，明天一定上门撕烂她的嘴，居然敢编排她孙子。
秀芳想等稻阳去市里上学一定能打他们的脸。
村长脸色尴尬，院子里一堆又一堆洗好的菜无不昭示着秀芳一家对这一次的重视，这些肉菜得费不少钱和肉票。
就连鸡都杀了两只，案板上刚出锅的菜还冒着热气，地上还有一堆从各家要来的青菜。
加上秀芳婶年纪已经大了，村长完全不敢说话，只想让这事慢慢过去，让她慢慢接受，万一一气之下撅过去，他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被秀芳婶一拉拉的一个踉跄，只是抚了抚袖子什么也没说。
秀芳老太几乎把村长当成救命稻草，那些人虽然走了但还站在不远处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家议论。
她脑袋昏昏胀胀根本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看他们的眼神，只想抓着村长让他亲口承认，她家阿阳就是考上了。
这时候刘爱红已经站在大门中间指着外面骂。
“我家孩子就是考上了，你们就是嫉妒见不得我们家过上好日子，这才哪到哪，等阿阳再过年分配城里的工作娶工人媳妇，你们有的眼红！”
她娘家人也得到消息，从家里带着一大家子急匆匆跑过来，不过他们来的晚，正好听见这一场闹剧，一群人在后头直接默不作声往回走，就当今天没来过。
毛大这时候也不敢再躲在后头，上前一步拉住妈的手把她往后拉。
“妈，我们先回去。”
秀芳急了，回去，回去干什么？
春红来他们家找抽，凭什么就这么放过她？还有村长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除了他家阿阳还有谁能考上？
这婆媳俩几乎已经魔怔了，根本不愿意相信其他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刘爱红也想冲过来抓住村长另一只胳膊，他赶紧甩开这婆媳俩的手往外走。
“秀芳婶，事实就是这样，你要不相信也没办法，阿阳今年确实没考上。”
他又不是学校的老师，更不是批卷的，接受不了自己去找学校。
说完人就快步消失，好像后头有东西在追一样。
秀芳跟刘爱红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脑袋几乎一片空白，在屋里看了好久戏的田巧珍哼了一声直接把窗户锁上，在家里大笑几声，这笑声传出去才让这婆媳俩如梦初醒。
“……怎么会？”
刘爱红脸上赤红一片，头发都快一根根竖起来，指着屋子里，“田巧珍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儿子好？我告诉你我家——”
“砰”的一声，田巧珍在屋里大笑好几声，听见刘爱红还在外面放屁，一下子推开窗户，吓得她停住嘴里骂人的话。
“对对对，你家阿阳光宗耀祖，家里祖坟冒青烟才出了这么个文状元，你是文状元的妈，咱们家就应该把你供起来，行了吧？你还想怎么样？”
吹了这么久的牛，谁都以为这次她儿子要一步登天，要让村里开祠堂供起来，结果拉了坨大的。
还敢说她儿子不行，她儿子成绩不好是不好，但也没在外面吹牛，论丢脸还不知道谁更丢脸？
田巧珍眉梢上扬，刘爱红被气的大喘气几声，正好心里堵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找了根棍子就要上前打架，毛大身心俱疲，拉得住妈拉不住自个儿媳妇儿，大吼一声，“够了！”
不过这两个女人一个愤怒到极点，另一个前些日子攒的气也在胸膛里燃烧，哪是毛大一句话能拉得住的。
“老娘让你嘴贱？贱人！你想死？”
田巧珍哼了一声也从屋里拖了根棍子出来，两个愤怒的女人在院子里拿着棍子互相抽，噼里啪啦都是响声，根本没人敢过去，毛大束手无策，只能在原地大声喊叫。
最后吼了躲在原地不吭声，跟透明人一样的毛二几句，两人合起伙来好不容易才把这俩女人拉开。
两人头发都乱了一直大喘气，田巧珍这次直接仰头大笑跟疯了一样，毛二脸色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
秀芳嘴角下垂，一直冷冷盯着院子里，一句话都没说过，最后黑着脸大喘几口气突然冲出屋子往外跑，毛大怕妈又去闹事，赶紧跟在后头。
发生这些事家里已经是全村的笑柄，不要再闹得更大了，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再过些日子大家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秀芳哪也没去，一个劲直接冲向学校。
今天考试结果传回来后，学校的老师既震惊于稻阳的失误，又为时隔多年又有学生考上一高而欣喜。
老师们热议了一阵，便决定由五年级的马老师带头去学生家里报喜。
为了展示隆重，老师们还从2楼的大队部找了几块红布扎了个绣球，要是手头有锣鼓他们都想敲着锣过去。
这么一耽搁老师们出门的时间晚了些，正好跟闷头冲过来的秀芳撞在一起。
马老师的自行车上挂着红绣球，脸上还洋溢着笑容，看见秀芳老太张大嘴巴急忙把住车头，这才没撞到她，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
“……你找谁？”
这么闷头跑过来，要不是他车技好早就撞上去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这自行车一撞上去，全身都得散架了。
“老师，你们是去报喜？”
马老师扶正车子有些纳闷，他并不认识秀芳老太，秀芳倒是知道他，两人之前没说过话。
“对”
说完扶正行车换了个方向，其他老师骑着车跟在后头。
还以为说完她会让开路，却没想到这个老太太依旧站在车子前，马老师更加困惑了。
“……你还有事？”
他们想第一个过去报喜，要是学生家从其他地方知道考试成绩，那今天这一趟也就失去意义了。
秀芳老太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寸寸白光，死死盯着马老师的车头，不知道这车是打算驶向哪？
毛大没想到自己居然没追上妈，看见她堵在老师们的车前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上前。
“……行了妈咱们赶紧回去，别挡老师们的路。”
“我不走！”
秀芳突然也不敢直接向老师们询问，只是目光炯炯有神盯着他们的车头，只要看到车的方向就知道阿阳有没有考上。
马老师嘀咕几声，觉得这个老太太好像有点问题，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欠了她钱。
示意几次就是不让路，今天可是喜事，马老师也不想多耽搁，马上推着车往外走。
几个老师脸上洋溢着笑容推着自行车离开，秀芳转过头死死盯着，就看见老师们直接向村外去。
这下什么也不用问了，秀芳大喘几口气，最后捂着胸口眼前一黑直接倒下去，毛大惊呼一声冲过去。
“妈！”
秀芳眼睛发白，躺在地上腿还直抽抽，毛大叫了几声赶紧在她人中上狠掐。
几乎已经掐出印子了，在地上直蹬腿的秀芳老太这才悠悠睁开双眼，看着头顶的天空人还没清醒过来，嘴里一直发出“嗬嗬”的大喘气声。
人可算醒了，毛大的心好不容易落下去，万一今天妈气出了什么事，这得一辈子活在全村人的嘴里。
“好了妈”毛大叹了一口气，“……阿阳没考上。”
他已经被迫接受现实了，却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原本还直愣愣盯着天空的秀芳老太眼睛一翻又要晕过去，毛大吓死了。
这次不管怎么掐人中人就是没醒过来，吓得他在原地叫人，旁边有人跑过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毛大你扇你妈几巴掌把她扇起来。”
有些人承受能力没这么强，遇到事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撅过去了，大家赶紧出主意。
毛大虽然觉得这法子不怎么好，但最后没办法只能照着他妈的脸抽了几巴掌，还好最后人醒了。
他这次可不敢再劝，叫人帮着把他妈抬回家。
不少人还围在他家附近看热闹，没想到又看见秀芳老太躺在门板上被人抬回来，这下大家借着关心的名头直接不顾村长的劝告上前围观。
“怎么了这是？”
其实怎么了他们心里门清，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秀芳老太以前不管跟多少个人掐架，都能一往直前丝毫不怯场，一打二、一打三都是常态，还能打的赢，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脆弱过，居然躺在门板上被抬回来，嘴里还一直嗬嗬嗬大喘气，看着跟一个普通垂暮的老太太没什么两样。
另一头春红这次虽然打架吃了亏，但气势上还是觉得自己赢过了，带着闺女回来就跟打了胜仗一样。
田海珠跟林海两人蹲在院子里，并没有出去看热闹，看见她们回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春红老太虽然战斗力一般，但平时在村里也算是个能惹事的老太太，经常跟这家骂战，跟那家掐架，特别是对上秀芳老太，两人就跟对上眼的公鸡一样，每次都要分个你死我休。
他妈负了伤回来大家虽然觉得惊讶，但也觉得万事有可能，只有林秀娟，她可是老师，怎么会跟她妈一样，一看就是跟人打了架回来。
“……怎么了？”
林有田在堂屋磕磕烟筒，眉头死死皱起来，家里孩子都跑出去看热闹了，他从下了工后就一直在家里，得到的消息还是秀芳家大孙子考上市一高了。
这老头原先就自视甚高，自家孩子比家里其他人家拉开一大截，他平时在村里也格外严格要求自己，目标就是成为二伯公跟三叔公一样受人尊敬的老头子。
却没想到家里孙子这一辈都平平常常，没有哪一个成绩优异，也没有哪一个格外机灵，看着跟村里其他孩子没什么区别。
自家没有就算了，别人家还一个又一个冒出头来，秀芳那一家大儿子不说了，连毛三那俩丫头都让人震惊了一次又一次。
他每晚回到家都偷偷眼红，以前从来不管儿子跟女儿怎么教育孙子，现在不时也问一下学习成绩，不过家里那几个化骨龙，根本心都不在学习上，只要没人看着一回家就跑的无影无踪。
今天秀芳大孙子传来好消息，他根本没心思去看热闹，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直叹气，现在又看见妻子跟女儿头发乱糟糟，回家只以为她们又出去闹事了，心里更加难堪。
“秀娟，你妈出去跟人打架你不劝着就算了，怎么也弄成这样，别忘了你可是学校里的老师，有正式工作的，跟这些人可不一样。”
说完瞥了春红一眼摇摇头，至于妻子说也没用，都说了这么多年依旧一次次出去闹事，给家里所有人丢脸。
春红原先还兴致昂昂，打算向他们描述今晚的状况，被林有田这一眼弄得火冒三丈。
“林有田你什么意思？你嫌老娘给你丢脸了？”
林秀娟也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家里人会帮着她们一起讨伐秀芳一家，没想到才刚回来，就被她爸指责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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