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水道中游了一段路，就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水下峡谷中。他们各自散开，去查看附近有无线索。
不久，白蛇的方向打来了信号，众人向他的位置游去，发现那处的峡谷岩壁上有许多浮雕，因为水流冲刷，大部分已经磨损，但依旧可以推断出这里曾经有个巨大的古代工程。
他们沿着浮雕一路向下，很快就到达了峡谷的底部，所有人氧气表的回程警告灯忽然就亮了。
胖子打着手势，示意大家赶紧游回去，否则会有窒息的危险。
可就在这个时候，吴邪发现了一条鲶鱼。
那并不是普通的鲶鱼，而是吴邪他们刚到这附近时放养的鲶鱼，鱼鳍上有着信号发生器。
鲶鱼在这里出现，意味着前方很可能有另外的空间。
那个白蛇只犹豫了几秒钟，就追着鱼游了过去，吴邪和胖子紧随其后，朝兮都来不及阻止。
老狐扯着他的胳膊，等待他做出决定。
朝兮有些为难。
看着吴邪追上去的时候，他就有了一种朦胧中的预感，觉得以吴邪的尿性，最后一定是就这么轻装简从地走到青铜门的位置去了，不可能等大部队跟上来。
那个白蛇的实力，朝兮并不了解，但就以吴邪和胖子两个人的战斗力，要对付可想而知的人面鸟、蚰蜒等，他着实不能放心。
所以他也只是迟疑了一瞬，无声地叹了口气，就带着老狐追了上去。
吴邪的选择通常都伴随着这样致命性的风险，但好在，这厮的运气总体来说还算不错，基本都能逢凶化吉。
五六钟后，他们随着鲶鱼一起上浮，冒出了水面，来到了一片地下河滩。
在岸上脱掉装备，胖子丢出去一支冷焰火，四周顿时大亮，可以看到头顶上方有一道山隙，有一线天光从中倾落，密密麻麻的树根与菟丝子横亘其间。
涉过河滩，再往里走，就是可以直接通行的地下水道了。
朝兮还没松口气，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通道两侧的岩壁上，开凿出了一个个佛龛般的洞穴，其中许多洞穴里都踞坐着一只人面鸟，翅膀聚拢，埋首沉眠。
朝兮决定收回之前的话。
吴邪的运气是好，好得很微妙，朝兮十分怀疑吴邪是那种“祥瑞御免”，即，只有他自己运气不错，但跟着他的人容易遭殃。
朝兮现在很想踹他，可惜不能如愿。
照理说，这个时候他们就该退回去，再带着大部队过来，才更稳妥。
吴邪却坚持在这里翻一翻。
原因是，他在这里发现了一些衣饰的残片，看样子是当年来云顶天宫的时候，陈皮折了的那几个徒弟遗留下来的。
云顶天宫是东夏人建造的，而东夏人对长生的研究、对人面鸟的崇拜，都来自于西王母国。据眼下的情形推测，这所谓的古代工程，很可能就是供人面鸟的建筑。
换言之，这里是人面鸟真正的巢穴，应该能找到很多被人面鸟抓回来的猎物——人类的遗骸。
吴邪和胖子小心翼翼地搜寻了一圈儿，找到了十几具尸骨，不过都没什么信息残余。
他们两个争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包容了吴邪的坚持，继续往里找一找。
老狐看出了自家老板对吴邪的介怀，这一次，他没有询问，就自然而然地跟了过去。
*
往前走了不过十几米，那一线天光就完全消失了，四周一片漆黑，但不能用手电，万一照醒了人面鸟可不是开玩笑的。
行动一时陷入僵局，下一步怎么走，尚未有定论，胖子突然轻轻惊叫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朝兮扬手照着他的脑门儿来了一下，皱眉道：“鬼叫什么？”
胖子吃痛，捂着脑袋，小声说：“不是……他二大爷，你看那边。”
说话间，胖子就扭开手电，集中光束，照向了河滩的另一边。以朝兮的眼力，可以看到河滩与岩壁的交界处，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形的不明物体，一动不动。
吴邪在黑暗中视力不佳，拿起胖子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名赤裸的老人，浑身的皮肤像干枯的老树皮，呈现出诡异的绛紫色。
他颤抖着嗓音惊呼：“这是……四阿公？”
话甫落，身侧有一阵寒风掠过，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谢朝兮毫无顾忌地冲了出去。
一步，两步，明明是跑步的动作，却步步沉如灌铅，连胸膛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几十米的距离，却漫长得好像是过去几十年的光阴。
血尸面壁，茕茕孑立。
他颇踌躇了片刻，才缓缓地伸出手，扳过了血尸的肩膀，终于看到了真容。
伤痕累累的桃花眼，依然不见一片桃花。
胸口的破洞里乌黑一片，里面散发着浓烈的腐臭气息，而他恍若未闻，按着血尸的肩膀慢慢躬下身去。
吴邪等人追赶而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强悍如鬼、不可一世的张家老妖怪在血尸面前低下头颅，身体不自然地抽动着，隐隐有哽咽的声音响起。
吴邪与胖子面面相觑，确认这并不是他们的错觉。
四周是如斯的安静，连鱼儿在水里游动的声音都如此轻微，以至于那哽咽越来越明显，他们不知所措，更无人敢于开口。
吴邪看着血尸的身上，隐隐还能看到一些青色的纹身，单凭这，他也能确认这具血尸是四阿公了，更不必说那鼻子上熟悉的刀疤了。
谢朝兮和四阿公……看起来很相熟？
吴邪立刻想起了第一次在云顶天宫见到谢朝兮的时候，当时顺子受三叔的指派，设计分开了他们和四阿公一行。原本谢朝兮是可以留下跟他们一起的，可不知怎么的，谢朝兮突然就追着四阿公的方向离开了。
为什么呢？
好像是谢朝兮在大头尸胎的碎块中发现了四阿公的铁弹子，之后就受了刺激一般……铁弹子是四阿公特有的杀器，吴邪幼时曾听爷爷说过，就跟九爪钩一样，是四阿公的象征。
铁弹子，九爪钩……九爪钩也在谢朝兮手上……再加上那年在长沙，谢朝兮震慑三叔手底下盘头的那些话……
吴邪总归是有些聪明在身上的，很快就推演出了事情大概的模样。
谢朝兮……大抵是很多年前，就与四阿公认识吧，就像跟他爷爷、跟霍仙姑一样。
阔别多年后，他们偶然在云顶天宫重逢，谢朝兮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四阿公，直到发现了铁弹子。后来，四阿公意外死在这里，谢朝兮就拿走了九爪钩，留作纪念。
可这都不是重点。
吴邪看见谢朝兮背影中透着的悲伤，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能感觉到，谢朝兮跟四阿公，和谢朝兮跟他爷爷，究竟是有些微不同的。
而那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往昔，是比他的年龄更加久远的从前。
吴邪从未有如此憎恶这种代表着过去时的词汇。
更可笑的是，他来不及赶上过去，也终不能拥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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