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尖山夜色如墨，浓云遮月。山风挟着松涛之声，带来远处定州城隐约的更声。
惜云和方达傍晚出发，按王六儿所说的方向，天黑后才爬上了大尖山一处山头。山崖下只有黑漆漆的树林，不见一个人影。
“云儿你没事吧？”方达看她抱着大肚子气喘吁吁，额上渗出汗珠。
“没事。”惜云深吸一口气笑道，“若不是身子太重，还能早半个时辰上来。这孩子今日倒是听话，没有瞎闹腾。”
“此处就是张元宝的山头，真是一处藏身的好所在。”方达扶着她坐在一块大石上。
歇了半晌，惜云从袖中取出那支竹哨，指尖微颤。
当日在京城，谢珩怕她偷偷跑回定州，坚决把张元宝送的这只竹哨没收了，还是她软磨硬泡才要回来。希望今日真能派上用场。
她把竹哨含在唇间，轻轻吹响。山风送着清脆的哨声飘散开去，在幽深的山谷间回荡。
片刻寂静后，远处传来一声山雀的啼鸣声。惜云眸光一亮，又吹响一次，这次山雀的回应更响了。
“在那个方向！”方达精神一振，快步向前，指着山谷下方。
陡峭的山崖下现出一个洞口。入口处厚厚的藤蔓像是被人从里面慢慢挪开了。
若不是顺着山雀的指引，这样的藏身之处几乎无人能觉。
一队人马从洞中走出来，为首的正是虎背熊腰的张元宝。他手中也拿着一只竹哨，往上头招手。
惜云心潮澎湃，站起身来，连忙向山谷中的张元宝招手回应。遥遥相望，两人的脸上都感慨万千。
张元宝一眼看见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忙不迭地亲自沿小路爬上山顶，把她和方达迎进了山洞。
洞中曲径通幽，别有一番天地。张元宝的五千心腹驻扎在此绰绰有余，兵士们还穿着虎翼军的军服。
“张元宝，我看你在这儿做山贼过得也不错。算了，还是别让你回去冒险了。”惜云打趣地说。
“您这是说哪里话？”张元宝诚惶诚恐，“若不是被天青领着鸡毛当令箭削了军职，属下誓死跟随大将军，谁愿意当山贼？”
他瞥了一眼方达，又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问：“只是不知如今到底是称呼您夫人还是擎云公主，您和驸马找到这儿来所为何事？”
那日他跟着谢珩追到大尖山，可是见过将军最难堪的时候。也不知道将军有没有追回夫人。
惜云看着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笑了：“怪不得谢珩喜欢你。跟他一样油嘴滑舌，最善察言观色。我是擎云公主，也是将军夫人。只是你不能叫他驸马了，他是我大哥。”
她又摸了摸肚子温柔地笑道：“这里面是你们将军的骨肉，也是你的少主子。你可愿帮它救出他爹？”
“什么？”张元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啧啧赞叹，“我就说咱们大将军英明神武，所向披靡，一定能抢回夫人。没想到少主子都这么大了。”
“咳咳咳！”方达在一旁脸色有些难看，“什么英明神武？他要是厉害能下落不明，还要云儿挺着大肚子去京城救他？”
“方将军您是不知道啊。”张元宝叹了口气吐起了苦水。
“他们是出其不意下的黑手。天青带了八千禁军突然来定州，还带了陛下的圣旨，说谢将军无诏回京，居心叵测，还污蔑我和定州私军有染，二话不说就卸了我的职。谁敢违抗皇命？”
方达蹙眉：“如今当务之急是从天青手中重新夺回定州。他们想对虎翼军下手，清理谢珩心腹，让谢珩毫无招架之力。”
“天青麾下禁军分驻南北两座大营。他生性谨慎，每晚都要亲自带队夜巡，尤其重视北城墙的防务。”张元宝展开地图，指着北城墙的位置。
“这一带地势险要，居高临下，又是通往北境的必经之地。他每晚必定会在石岗驻足观察。”
惜云移步向前，凑近那张残破的地图：“城中还有多少虎翼军的旧部？”
“三万余人，分散在各营。”张元宝指着地图上几处微不可见的标记，“这些都是属下的心腹，忠于大将军。我还特意留下了王六儿，给我传信儿。”
惜云的目光忽然落在地图一角，指着一个标记问道：“这处城北石岗的烽火台，是否还在使用？”
“已经荒废多年了。“张元宝突然眼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微光，明白了惜云的意思。
“擒贼先擒王！烽火台地势最高，视野极好。更重要的是，台下有一条窄径，可以通向城内的暗道。若是能够……”
方达立刻会意：“可让王六儿转告城中兄弟，让他们在暗道中埋伏。我们带五千人在烽火台外设伏，等天青夜巡经过时……”
“内外夹击！”张元宝一拍大腿，“此计甚妙！只是时机要拿捏得准，一旦打草惊蛇，只怕前功尽弃。”
三人连夜细细谋划。王六儿接到密信后，花了二两银子找了个唱曲要饭的老叫花子，教她挨街串巷唱《出塞》的小曲。
那曲子原是张元宝在瓦舍中最爱听的曲子，心腹旧将全都知道。他特意将歌词末尾稍加改动。每句结尾的三个字，正是行动的时间地点。
虎翼军中谢珩和张元宝的心腹旧部听到歌声，立刻心领神会。
三日后，张元宝带领精锐，悄然潜入烽火台外的土坡下。破旧的台身掩映在夜色中，成了最好的屏障。方达则藏在城门墙角，等待时机。
子夜将至，铁蹄声由远及近。天青领着十名亲兵巡查城墙，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走到石岗下，数十支火把突然亮起。
张元宝率前锋从烽火台冲杀下来，同时暗道中的虎翼军也已包抄而上。天青虽然武艺高强，但腹背受敌，终是捉襟见肘。
天青手中长刀翻飞如龙，刀光凛冽处，竟杀出一条血路。
方达早已预料，在暗处连发三箭。前两箭逼得天青闪避，第三箭正中其马腿。战马长嘶倒地，天青重重摔落，终被众人制住。
“传令下去，天青已擒，城中兄弟可以行动了！”张元宝一声令下。
方达打开城门，城外的五千精兵蜂拥而入。
顷刻间，城中烽火四起。虎翼军旧部纷纷响应，或夺取武器库，或控制城门。
城南大营的守将本就是张元宝的心腹，这时立刻率众倒戈。喊杀声、马嘶声响彻城中，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定州城百姓心惊胆战地打开家门。一夜军马嘶杀声和响箭声终于平息了下来，定州城墙上血迹未干，但春日的暖阳已经洒满了大街小巷。
张元宝命斥侯敲锣打鼓沿街串巷通报，逆军已被清理，虎翼军重掌定州，街市商铺一切照旧。百姓们欢天喜地地重新打开商铺茶楼，定州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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