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的死，到最后只换来皇帝一笔带过的追封，朝中有人上谏严惩凶手，却被皇帝轻飘飘一句敌贼悉数伏法带过。
他根本没有想要深究的意味。
丧事期间，乔四没有派人关注朝局的变化，只一门心思放在查找乔三死因和安排人护送乔王爷去定州的事宜。
等到她得知朝局的事情时，魏年已经为了替乔三申冤而请求去岩州善后。
魏年是在乔三尸身回城的那天离开的，张柚听着秋月打探来的消息，心道难怪这期间没见魏年来见过乔四。
只是……
张柚抬头看着乔四低眉不语的模样，不知她是何感想。
秋月又说起了魏谦。
魏年走后第二日，魏谦便在朝堂上因为顶撞皇帝被削职外放到了东南的渔村。
张柚没想到魏谦竟然会做这样的事，他前不久刚升迁，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顶撞皇帝……
张柚怔怔地，想的入神。
当初劝他留在京城，是她私心想要他成为乔四的助力，没想到会因此连累他外放。
秋月说完魏家兄弟后，又说到如今的朝局，只剩下太子和李广寒两派。
太子自从杀了那位炽焰和亲公主之后，许云便成为独一无二的太子妃，许志成自然因此倒向太子一派。
而李广寒经过炽焰一战，彻底赢得朝中大臣的信赖，武官之流悉数敬奉他为主，就连皇帝都对他赞许有加，一时间他的地位水涨船高，隐隐有和太子抗衡的意味。
乔四冷静听着最新探听来的消息，最后只是吩咐她们这段期间按兵不动，坐等他们狗咬狗。
现在的李广寒，已经有了和太子对抗的能力，乔四已经不需稍加引导了。
他们相斗只是时间问题，她们没必要掺和其中。
眼下要紧的，是派人将乔王爷和乔三送回定州。
停灵第五日，张柚奉命外出采买。
没想到会在回府的路上，遇见魏谦。
他憔悴了许多。
身上官服已然褪下，只是朴素的一身白衣，却挡不住他自身坚韧不屈的挺拔。
“魏大人。”
张柚率先开口。
魏谦牵起嘴角，是一抹苦笑，轻易便牵动了张柚的心，“我已经不是魏大人了，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唤我魏公子吧。”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雨后被人踩断的春笋，空有报国之志无处施展，只有惆怅。
张柚关切地想要伸手，却被自己极力忍耐住，低声宽慰：“抱歉，当初劝你留下，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煎熬……”
“不是你的错，没有你，我也会这么选择。更何况，朝堂如此，又岂是我一个小官能左右的？”魏谦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想说太多的话，可惜周围都是眼睛，他只能简单和她道别。
魏谦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张柚对视上，只觉得心跳有些快，她有些慌乱错开视线，转移话题：“听说你要去东南？什么时候离开？”
魏谦在她偏开视线的时候，悄悄勾起了嘴角，连日挫败的心又好像重新有了些活力。
“明日便要离开了，今日是来和你告别的。”魏谦的笑在说到离开之时，又被伤感取代。
他被外放，一部分原因是他当众顶撞的结果，另一部分是有些人见魏年不在京城，想要对他们魏家下手。
朝堂就是如此，勤勤恳恳为了江山社稷平民百姓，却抵不过有心人的说辞。
皇帝看的不是他的才华，又怎么会在乎失去他这样一个臣子？
“上一次道别之时，向你讨了一包蜜饯，如今还你一个玉佩。”魏谦从怀里掏出一块掌心那么大的白玉玉佩，他向前迈出一步，亲手交到她的手中。
凑近之时，张柚才听见他低头的耳语：“这里面是魏年的信物，他走之时嘱托我照顾你家郡主，如今我要离开，这东西便交给你了。若是遇到问题，拿出此物，京城中他的人会帮你的。周围有眼线，你要小心。”
骤然的靠近让这样下意识想要推拒，但她没想到魏谦是为了传递信物，她身形微微一僵，不知是因为他的靠近还是因为得知有人正监视着她。
魏谦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空气中还残余着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张柚抬眸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模样，倒也安定下来。
镇静下来之后，她又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相见，心中升起一抹淡淡的不舍。
连看向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带了些复杂。
想挽留却没资格，想说再见又不够干脆。
张柚心中隐约可以预见，这将会是他们此生最后的一次见面。
魏谦远离京城，未尝不是好事。
乔四要做的事，大概会在不远的将来，她们留在这，谁又知道会不会有明天？
张柚摩挲着手中玉佩，状似无意问起：“那你离开京城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虽是一个小官，但也可以做些事，只要是为百姓，无论事情大小，都要去做的。或许山高皇帝远，我反倒不会束手束脚？”魏谦看着张柚微微皱起的眉头，故意轻松地说着今后打算，仿佛那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张柚被他的表情逗笑，“你现在倒是看得开。”
这样最好，每日为了眼前那些琐碎小事忧心，也就不会在意京城的是是非非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张柚惆怅地说着，接着向他行了一礼，所有的不能宣之于口，都在这一礼中……
“这两年……多谢魏公子的帮助，也希望公子今后平安顺遂，诸事无忧。”
从见面起便一直忍耐着不愿伤感离别的魏谦，此刻倒是被她的动作和话语戳中心头。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和她说起过爱慕。
从前是他庶子的身份挡在面前，他的家族不会同意，他不愿做个随意许诺却做不到的小人。
后来他如愿入朝为官，却因为抱负与现实相冲，不想她跟着自己朝不保夕地担惊受怕，所以一直未曾说出口。
而现在，他外放离京，连自己的生死都难料，又怎么能拖累她？
魏谦不忍再看她一眼，他低垂下黑色的眼眸，敛去眸中升起的不舍，只是向寻常每一次那样，和她说着：“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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