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曾汶笙准点醒来。
简单洗漱后，便到后花园练太极拳。
连着好几天，都有看到住斜对面的郑培云，早起练军体拳，两人天天都会互相问候几句。
然而今天……
曾汶笙都晨练完了，也没见到郑培云出现，自然有点不太习惯。
“难道老郑下部队视察去了？”
“顽强抵抗的伊兰克，依然被米国轻松打败。”
“而咱们的军事实力，跟米国至少有二十年的差距。”
“要是不抓紧现代化强军建设，万一哪天打起来，就只能靠核武器自保！”
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曾汶笙也没多想。
回屋来到餐厅，保姆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曾汶笙原本就比较注重养生，从不吃油腻辛辣的食物。
大病一场后，他在日常饮食方面，就更加严格自律了。
除了女儿婚宴上抽烟喝酒，其他时候饮食作息都遵照保健医生吩咐。
今天的早餐，自然也是简单却又营养丰盛。
除了鸡蛋牛奶和全麦面包外，还有煎培根、炒青菜，以及一些坚果。
正慢条斯理的吃着早餐，秘书戴平威来了。
最近几天，戴平威请假回了老家，没有早接晚送、随时陪同在身边，曾汶笙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主任早上好！”
戴平威微笑走来，欠身致意。
曾汶笙难得的抬头，打量了一下戴平威。
“嚯，你这才回老家待几天呀，怎么就黑了不少呢？脖子还红红的！”
戴平威笑道：“这不正好赶上老家收小麦吗？就帮忙下地忙活了两天。”
“平时没怎么晒太阳，突然从早到晚的暴晒两天，应该有点儿晒伤了。”
曾汶笙蹙眉道：“你家种了多少亩地，用得着收两天？没用收割机吗？”
“我家就种了不到六亩小麦，不过因为都是丘陵山地，没法用收割机，只能纯靠人工收割、捆扎和运输，所以比较耗时耗力。”
戴平威知道，哪怕自己跟了曾汶笙快五年，他也记不住自己老家在哪儿。
而且原本就不是农民出身的曾汶笙，又脱离人民群众太久，哪儿知道国内农业机械化水平还很低？
开口就问为什么没用收割机，这不就是现代版的“何不食肉糜”吗？
“你一个副厅干部，回到农村老家，居然还要亲自下地收小麦，也真是够孝顺的！”
曾汶笙笑呵呵的收回视线，继续吃早餐。
戴平威微微一笑。
“我是农民的儿子，回到农村当然就得干农活。”
“那些在城里当高管当老板的，回到农村也照样得干活。”
曾汶笙好奇问道：“以你现在的收入，完全可以把你父母接到燕京来享福，怎么还让他俩在老家种地呢？”
戴平威叹息道：“劝过无数次了，他俩根本不听，觉得在老家种地养猪养鸡，每天忙忙碌碌，日子过得却挺充实。”
“要是来了燕京，他们每天除了买菜做饭遛弯散步，也就没别的事可做，闲下来反而一身不自在，还不如在老家当农民！”
曾汶笙呵呵一笑。
“这就是典型的故土难离呀！”
“他们的思想认识，已经很难改变，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贫穷落后的农村。”
“好在如今的年轻人，到了大城市，过惯了现代化的生活，不愿意再回农村当农民，要不然咱们的城镇化建设，肯定会特别艰难！”
说罢，曾汶笙又开始慢条斯理的吃早餐。
而戴平威险些忍不住翻白眼。
谁说年轻人不愿意回农村？
农村房大院大，能种地能养殖，生活可以自由自在，空气也比城市更加清新怡人。
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年轻人不愿意回农村生活？
脱离群众太久，又根本没在农村生活的曾汶笙，显然不知道年轻人不愿意留在农村，主要原因就是在农村挣钱难。
要是在农村里也能有不少收入，孩子上学、老人看病也都方便，你看看有多少年轻人还愿意背井离乡，去大城市艰难谋生？
你以为大城市的生活，年轻人都向往吗？
你以为远离家人，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每天早出晚归的奔波，吃不好睡不香，真的很爽吗？
就算取得了一定成就，还买了房子车子，但一家人在大城市里，也会因为生活、医疗、教育等背负不小的压力。
而你曾汶笙当然不懂！
你住的是独栋别墅，出门有专车接送，家务有保姆忙活，生病能住高干病房，休假能去专门的疗养胜地……
就算退休了，你也照样不用担心衣食住行和看病住院，你每月大把大把的工资，都没地儿花，也没什么地方需要花钱，你哪儿懂得人间疾苦？
不过戴平威也懒得跟曾汶笙废话，自己也没资格教育他。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戴平威开始讲述：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上午九点到十点，会见到访的哈林克斯能源部长，就能源合作进行会谈。”
“上午十点半，出席2003年上半年度民营经济扶持工作总结会，您需要对下半年工作计划进行部署。”
“下午两点半，出席社会信用体系建设部际联席会议，您需要就基础制度、信用监管和金融风险防范，进行重点发言……”
戴平威也不管曾汶笙有没有认真听，也不管他今天还能不能如此忙碌，反正自己认认真真汇报了日程安排。
“又是忙碌而又充实的一天啊！”
曾汶笙拿起杯子喝完牛奶，接着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对了，再有两个月，你就跟我五年了吧？”
“是的。”
戴平威收起笔记本。
一副聆听训示的模样站在一旁。
“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居然就快五年了！”
听到曾汶笙的感慨声，戴平威心里就一阵恶心。
你是被伺候的，当然不知不觉。
可我每天‘伴君如伴虎’似的，却是度日如年！
“按照相关规定，不管我有多舍不得，你也只能跟我五年，对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你有什么想法吗？”
曾汶笙微微侧目，一副爱惜人才，难以割舍的样子。
“我听从组织安排！”
戴平威毫不犹豫的做出回答。
这话戴平威完全是真心话。
早就不想给曾汶笙当秘书了，所以真是随便调哪儿去都行。
哪怕把他调任到大西北，去一个偏远落后的贫困县，他都心甘情愿。
“服从安排？嗬，难道我调你去西域，去龙兰，你也愿意？”
曾汶笙有些轻蔑的冷哼一声。
“多大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老婆孩子着想吧？”
“依我看，还是在燕京给你安排个单位好了，你觉得城建集团怎么样？”
“正好这个集团的一把手，因为年初因为贪腐进去了，职位一直还空着！”
“你工作认真细致，也十分尽职尽责，我相信你去了后，那几个奥运会的场馆建设项目，一定能又快又好完成。”
听到这话的戴平威，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觉得曾汶笙果然没把自己当人啊！
燕京城建集团，是龙国企业五百强之一，是实力相当强大、资产规模不小的建筑工程大型国企。
集团旗下全资和控股子公司都有十多家，其中还有两家上市公司，如今正负责建设多个重点工程项目。
如果是普通人，一听说要调任去当城建集团一把手，肯定高兴坏了，觉得曾汶笙这是给了一个美差呀！
这么一个职位，不仅有很大的希望进步，而且稍微动点小心思，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可以说是绝对的好工作。
可戴平威早就不是涉世未深的体制愣头青。
曾汶笙将专业不对口，根本没有半点建筑行业经验的自己，推到这么一家企业当一把手，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该集团的一把手刚因为贪腐进去，下面必然还有大量的人会被陆续深挖出来，人事变动一定会非常大，势必会极大影响业务开展。
而且该集团不仅搞了很多房地产开发项目，还承建了包括奥运场馆在内的许多市政工程，各种利益派系相互纠葛，绝对复杂到让人头大。
所以这哪儿是个美差？
分明就是丢了个烂摊子给自己。
而且还是一个随时可能会炸的烂摊子！
因为干的是建筑工程行业，却因为贪腐搞得人心惶惶。
指不定最近哪个工地，就会搞出人员伤亡的重大事故。
重大事故必然问责，自己这个一把手，那不就成背锅侠了吗？
一旦被问责，那么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自己都别想再进步。
考虑到曾汶笙坑自己都来不及，也不可能再帮自己，所以搞不好就一辈子停留在副厅了。
不想被坑的戴平威，当即婉拒道：
“主任，虽然我很想为奥运做贡献，为燕京的城市发展献一份力，但我专业不对口呀！”
“我既不懂建筑施工，也不会企业管理，我要是去当一把手，那不是外行指导内行吗？恐怕会干得一团糟的呀！”
曾汶笙眉头一挑。
“那你有想去的单位吗？”
“我……”
戴平威还没说出口，曾元乾就远远的喊了一声爸。
“一会儿我跟你去一趟你办公室，再把资料拷贝一份。”
曾元乾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便开始吃早餐。
就像戴平威不存在似的，说话完全没有任何顾忌。
反倒是曾汶笙……
知道那些资料不能拷贝带回家的他，当即脸色微变。
“怎么还要拷贝？”
曾元乾随口便说道：“我这两天不是忙得很吗？那个优盘也不知道掉哪儿了……”
“什么？掉了？”
曾汶笙大惊失色，大声疾呼。
话说出口后，才想起戴平威还在旁边。
“那个，平威你先出去，在车上等我，我俩聊几句家事！”
“好的主任！”
戴平威微微欠身，抬步离去。
这一刻，他用力咬紧牙关，疯狂的憋笑。
事实证明，昨晚钟小艾的推测是对的。
象牙塔里长大的曾元乾，不仅没有挨过社会的毒打，还满脑子的西方自由思想。
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的他，当然不会心思缜密，凡事都小心谨慎、充分考虑。
如果是正常人的思维，掉一个非法拷贝了大量机密资料，关乎父子俩前程的优盘，一定会忧心忡忡、疯狂寻找。
对于任何可疑的地方、可疑的人，都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尤其是司机小李，肯定不能他说没捡到，就轻易相信了。
可曾元乾呢？
他显然根本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掉了就掉了，找不到就算了，重新拿个优盘，再拷贝一份就行了。
至于掉落的优盘被人捡到后，会不会造成严重泄密，会不会上报有关部门，引发一系列的调查问责，他显然根本就没考虑过。
因为看他如平常一样，穿着打扮特别精致绅士，头发梳理得油亮，坐下来吃早饭，胃口也特别不错，根本没有半点寝食难安的样子。
所以……
曾元乾没有疯狂寻找优盘，更没有逼问司机小李。
自然不清楚昨晚钟小艾给赵瑞龙打了电话后，便将优盘给赵立春送了过去。
更不可能知道他们父子俩拷贝机密资料的行为，很有可能今天就会惨遭报应。
没当回事的曾元乾，居然还想着再拷贝一份就行了。
似乎在他眼里，他爸的办公室，是他可以随便进的。
他爸电脑里的机密资料，也是他可以随便拷回家的。
好歹还是国际法学教授，居然将保密制度和组织纪律熟视无睹。
无法无天到了这种程度。
就算这次没有坑爹，也是早晚的事。
不过……
戴平威并没有后悔，昨天自己的小心谨慎。
凡事都往最坏处去想，绝不能像曾元乾这么自由随意。
走出客厅，拉上房门，却并没有彻底关上。
戴平威故意抬腕看时间，驻足停留在门口。
“你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优盘弄丢呢？”
听到曾元乾的咆哮质问声，戴平威知道他这次是真发火了。
一向气定神闲，慢条斯理的曾汶笙，是很少这么大声说话的。
不过曾元乾依然不以为意。
“我明明放在包里的，兴许是拿文件的时候，不小心把它顺带出来了。”
“你在哪儿拿过文件？都认真找过了吗？”
“我在你车里拿过文件出来看，到了政法大学后，又在廖主任办公室和学术报告大厅，拿过两次报告，后来又去见了几个朋友……”
“那你都问过找过了吗？”
“我问过了，都说没捡到，我估计就算有学生或路人捡到了，也不会承认，因为这可是最新的高科技产品，两千多块钱一个！”
“你知道这优盘里存的资料，是多么重要吗？要是有人捡到后报警，或者散播到互联网上，你知道会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哎呀爸，你那么担心干嘛呀！有没有人捡到还另说，就算真报警了，也真散播出去了，谁又能证明那是咱们的优盘呢？我又没在上面留名字，里面也没有咱们的信息！”
“可是那些资料是从我电脑拷贝出来的啊！”
“哎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昨天又去了一趟电脑城，又重新买了一个，一会儿我跟你去办公室，再拷贝一份不就行了吗？”
“好，但这一次，你一定一定给我收好了，再弄掉，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心吧，你看我给这个新优盘，屁股上多加了一根挂绳，直接跟包的拉绳栓一起，根本不会掉！而且我打算把笔记本电脑带上，到时候拷贝好了，直接转存到电脑里，这么大个电脑，我总不可能还弄掉吧？”
“也好，用优盘倒腾到你的电脑里，就算你再马虎大意，电脑掉了，别人没有开机密码也打不开！”
……
戴平威默默抬步走向奥迪专车。
拿出私人手机，飞快的给钟小艾发了一条消息，接着迅速删掉。
随后毕恭毕敬的，站在副驾驶位置旁，等着曾汶笙父子俩出门。
临近六月，阳光炽热。
不过戴平威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晒。
相比于在老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
自己现在的工作，真是轻松了太多太多。
等了没多久，曾汶笙父子俩出现了。
戴平威连忙打开后排座车门。
“小心碰头！”
看到曾元乾拎着他爸的包，戴平威便没有主动去接。
看那鼓鼓的样子，里面还真装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其心可诛啊！”
“这次不仅带了优盘，还带一台电脑！”
“要是时间充裕，曾元乾完全可以把所有资料全部拷贝带走！”
强行忍耐住火气，戴平威坐进车内。
真希望这路上车子能抛锚，或者遇到交通事故。
这样多耽误一些时间，也才能方便上面采取行动。
然而……
这白底红字的奥迪专车，既没有出故障，也没有遇到拥堵。
到了单位，曾汶笙父子俩自然是畅通无阻。
一路上不仅没有人敢阻拦，反而殷勤问候。
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戴平威也是拼了。
先是斟茶倒水，接着又聊工作，搞得曾元乾只能在一旁干等着。
“好了好了，就用这一版的发言稿吧！”
“你现在就回去把字体调大一点，勾画好重点！”
曾汶笙迫不及待的支开戴平威。
而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戴平威也实在是没办法继续拖延。
“好的，我这就回去放大字体，打印出来勾好重点！”
戴平威关门离去，正好看到曾元乾迫不及待的坐到他爸的椅子上，打开了电脑。
咬牙出门，戴平威回到办公室就想询问钟小艾，纪监总署的人什么时候到。
电话还没打通，却看到楼下来了两辆军车，几个军装下车后飞快走进大楼。
“来得正好啊！”
“刚好人赃并获，抓个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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