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拿起其中一只银饼,细细端详一番,又掂了掂每只银饼的重量,道:“这不是大唐的银饼,是萨珊银币。”
薛和沾闻言蹙眉,也拿起一枚银饼端详。
果儿在旁道:“大唐民间的银饼多是随意浇铸的饼形或板形,形制不规整,表面粗糙,有明显的浇铸冷却痕迹。”
说着,她指向那银币光滑的表面,“而萨珊银币,是规范统一的光滑圆饼,且重量成色一致。不似大唐银饼,需要单独称重使用。”
薛和沾颔首:“我也曾在长安见过波斯的萨珊银币,但那些银币上都刻着精美的图案和铭文,如同开元通宝,是钱币的样式。如此十两一枚,且没有图案、铭文的大块银币,我却未曾见过。”
果儿道:“我曾随师父前往波斯,见过这种没有图案的萨珊银币。这种钱往往是刻意抹去了图案和铭文,在黑市中流通,以免被人查到来处。”
薛和沾与果儿视线相对:“也就是说,这些银币,很有可能出自那日匆忙离去的波斯商队。”
果儿颔首。
一旁的驿长似是听的不明所以,看看薛和沾,又看看果儿,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两人却并未继续讨论那波斯商队,薛和沾将那几枚萨珊银币收了起来,留作证物。
果儿拿起另一只布袋打开,只见里面装着满满一袋书信。
这些信的收信人都是老孟,是从各州府不同的驿站送来的。有些大约是商队携带,没有留下驿站的标识。
果儿与薛和沾将这些信一一拆开查看,内容全都大差不差,都是说本地没有老孟要寻的人。
看落款日期,最早一封信是十几年前的,最近的也是半月前。
这些信保存的极好,可见是老孟十分珍惜之物。
果儿疑惑:“十几年间如此坚持,他到底在找谁?”
薛和沾轻叹一声:“应是在寻他家中弟妹。他今日与我说过,他父亲获罪问斩后,他和弟妹都充作官奴,送往不同的地方服役。他应是一直在想方设法寻找弟妹下落,想知道他们如今是否安好。”
“昨日你还同我说,送信的费用不菲。孙大娘的长女嫁了一个旅帅,尚且舍不得从洛阳送封信给孙大娘。十几年,几十封信,老孟不知花费了多少钱。”果儿说着,想起自己下落不明的师父,心中一阵闷痛,顿时有些感同身受。
薛和沾也微微蹙眉:“便是从长安送信到洛阳,最低也要二百五十文。老孟这些信,最远的从岭南送来,至少也要五百文甚至更多。一封信便相当于一个低级官吏一个月的俸禄,对普通百姓来说,这几十封信,掏空家底都不足以承担。”
驿长在旁惊骇道:“我只见老孟平日里与往来送信的驿丁格外熟络。却不知他竟在此事上花费如此之多!他……他哪里来的这许多钱?!怪不得他这么多年都未曾娶妻成家,原来是将积蓄都花费在了此处!”
果儿与薛和沾对视一眼,问道“你问老孟时,可曾觉得他可疑?”
薛和沾沉吟片刻,未曾答话,只道:“将这些证物收起来,且看他如何解释。”
果儿颔首,在收起包袱时,“咦”了一声。
薛和沾凝眸看去,却见果儿将装信的包袱拿起来闻了闻。
薛和沾面露疑惑,果儿将包袱凑在他面前,示意他也闻闻。
“你闻闻看,这味道,是不是同昨晚吃的烤兔味一样?”
薛和沾依言闻了闻,果然闻到了烤兔的辛香气味,颔首道:“的确一样。”
果儿指着包袱上的一处不起眼的油污:“应当就是这处沾染的味道。”
驿长在旁道:“昨日少卿问话后,留了老孟和小丁吃饭,他应当是那时吃了烤兔。”
薛和沾问驿长:“昨夜老孟睡在哪里?”
驿长一怔,摇了摇头:“这……下官也不知晓。他有时回驿户居所,有时也宿在马厩旁那间旧房子里。”
薛和沾颔首,将东西收起,与果儿一同往外走。
临到门口时,果儿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大通铺,问驿长:“这间房,除了老孟,还有谁住?”
驿长想了想,道:“小丁、柴四,还有个姓张的驿户,娘子今日都曾查问过的。”
果儿这才点了点头,从那间房走出来。
驿长本以为薛和沾和果儿查到了证据,会直接回去查问老孟,抬步便想往驿站方向走。
却没料到他们竟不着急,反而继续在驿户居所查问其他驿户家眷。只得连忙又回转,跟在薛和沾身后,一家家地查问下去。
一番查问下来,又有一个驿户的妻子,声称前几日曾见老孟白日里回过驿户居所。
待问至高四海家,他与儿子都在驿里做工,只妻子一人在家。五十多岁的老妪,正坐在院中晒着太阳编竹篓。见驿长带了两位衣饰不俗气度不凡的贵人进来,老妪连忙颤巍巍起身相迎。
驿长言明来意,老妪诚惶诚恐招待几人坐下,薛和沾不欲过多打扰,于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径直问道:“我听高四海说,当年孙林收孙大郎做嗣子时,孙大娘在驿内哭诉,你曾安慰照顾她。你可还记得此事?”
那老妪努力回忆半晌,点了点头:“记得记得,老高与孙林感情好,孙林一辈子没娶妻,一直住着大通铺。当时那孙大娘在驿里留了一夜,是在我家与我睡在一处的。她是个苦命人,娘家就弟弟一个亲人,还成了别人的儿子,我记得那天夜里,她哭了半宿才睡。”
薛和沾又问:“你可曾记得,你们具体都说了什么?”
老妪想了想,道:“具体的也记不太清了,年纪大了。只记得她一下哭娘家人丁单薄香火断绝;一下又哭自己生不出儿子,家中徭役无人分担。她家男人年年服役都能去掉半条命,回来就怨她打她。”
薛和沾蹙眉:“我朝‘按丁计役’,而非‘按户计役’,就算有成丁的儿子,也应当是父子各服其役。他这怨气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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