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穿过次节麟比的崭新牌楼，再往里走些，房子三三两两坐落于深山老林，大多破旧不堪，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同在一个村，怎么差别这么大？”李褒环顾四周，有些好奇。
雷双霜不由赧然，向他们介绍起凰月村的情况。
凰月村偏远闭塞，以前是出了名的贫困村，八分山两分地，连吃上几口饱饭都是大难事。
后来，村民们出海捕捞，换回几个钱，但一窝蜂涌去过度捕捞，把海里的鱼虾都给捞绝了，又有人想法子把树砍了卖钱，榨干了自然资源、破坏了生活环境的同时，也生生自断了财路。
眼看着外头经济越来越好，青壮年都跑出去打工挣钱，村里只剩一些老幼妇孺，整个村子就越来越冷清落寞了。
近些年，多亏了新村长上任，积极响应政策，召回了不少青壮年，带领着村民们种植白茶树，守住了绿水青山的同时，也以特产白茶摘下了贫困帽，换来了新生活。
这不，平坦宽敞的新村路通连了外界，美丽的凰月新村落也在红红火火的建设中拔地而起。
建设领头人雷村长的构想规划是把深山僻林里的东一家西一户，统一迁到山脚平坦地域。
一来，整合村民，共享资源，便于管理。二来，靠近村口大路，也能发展得更快些，让更多村民，过上好日子。
雷双霜边讲边领着他们往山腰深处走去，“马上就到我家了，辛苦大家走这么久。”
“你家为啥不搬去新村落，那边生活也更方便，多好。”李褒直言。
“嗐，我阿爷是个传统又固执的人，说是守了一辈子的祖宅不能丢，搬也不肯，推倒重建也不愿，就这样僵着了呗。”
雷双霜打趣着说起了小八卦，“不过，听我阿母说，其实是因为我阿嬷就葬在屋后的小土丘里，阿爷曾答应阿嬷要守她一辈子，才不肯走的。”
“他倒也是个重情义的人，跟阿忠一样。”郑春美默默行走间，似有感而发，没由来蹦出一句。
林识正猜测阿忠是谁，雷双霜已挥手高喊：“阿爸，阿妈，我们回来啦。”
她父母也十分热情好客，迎着他们入屋，招呼他们尽情享用一桌丰盛的菜肴。
酒足饭饱之余，众人畅聊之际，郑春美却沉默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望向院子里的大石磨。
林识察觉了端倪，心中萌生了姑且一试的想法，便腆着脸询问雷双霜，能否借大石磨一用。
得到应允后，郑春美立即起身，疾步奔向石磨，仔细左右观察，又轻轻伸手抚触，像极了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双手都握着磨拐，也没放米粒豆子，就那么一下往左，一下往右，毫无目的地来回空推着，双目放空，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错了唷，你没用过这磨呐？”雷双霜的阿爷雷万霆身着蓝襟麻衣，九十高龄仍精神矍铄，正背着手在院子里散步。
雷双霜连声翻译，郑春美堪堪回神，“没咋用过。”
她又停顿着想了片刻，“不对，我又好像...应该用过？”
“毋打紧，我给你磨，看一下。”雷万霆热心地上前，挽起袖子做示范。
郑春美小心地退至一旁，怔怔地望着雷万霆手起拐动，利落地推动着石磨。
一下，又一下。
随着石磨均匀地转动，颗颗大米被研磨成细腻浓稠的米浆，缓缓流淌而出。
郑春美脑海里的记忆像是被开了水闸，也一同澎湃汹涌。
但那些画面熟悉又陌生，零碎又冗杂。
她紧闭双眼，努力拼凑，却怎么也衔接不成完整的情景。
忽地，眼前站着一位身穿深蓝粗布衣的女人，正朝她温柔招手，似乎在呼唤她。
“阿美，快来试试。自己动手磨的米浆，蒸出来的贵刁才更香。”
郑春美双目失神，面上却露着乖巧的甜笑，激动地小跑着奔去石磨，“阿母，我这就来……”
不料，她被石磨前方的石坎绊了个正着，整个人失衡往前一扑。
幸亏雷万霆反应及时，长臂一捞，阻挡了郑春美撞向石磨的趋势，但混乱之中，他那手掌也恰好托在了她的脖子前。
喉咙遇到重力一顶，郑春美忍不住剧烈咳嗽，在雷万霆伸手来扶正她起身时，她突然浑身发颤，失声尖叫。
“别打我，不要打。阿爸，我我错了，下下次不敢了。”她双手紧紧护头，蹲身躲去了石磨台后面，“阿母，阿母，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救哇啊……”
正跑上前来的林识急忙冲去郑春美身旁，紧紧环抱住她的双肩，放缓语气安抚着：“外婆外婆，我是阿识，别怕，我在这呢。”
可情绪激动的郑春美意识正混乱着，她挣扎着猛然推开林识，急匆匆想往外跑，仿佛身后有可怕的洪水猛兽。
李褒连忙追上前拦下，却见郑春美突然停下了慌逃的步伐，紧紧攥住李褒的后衣角，用几近乞求的语气哭道：“二哥，二哥，阿爸又发疯了，快救救我。”
“好好。阿婆别怕，我们都在这呢，没人能害你。”李褒连声应下，顺势安抚。
郑春美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情绪渐渐平稳，认真地开口：“我不叫阿婆，我叫阿美。二哥，你咋连我名都喊错呢。”
“……”
李褒一时语塞，向林识投去求助的眼神，却不料回收到一个更无奈的求助目光。
好吧，他努力调整情绪，试着代入到二哥的状态里。
“阿...美？”他别扭地试喊。
“诶，在呢。”郑春美开心地应着，她似乎真的把李褒错认成二哥了。
林识心生一计，连忙给李褒发信息。
在两人的默契合力下，在断断续续的对话中，他们竭力拼凑郑春美幼时的大致情况。
还原出来的部分真相，却令人唏嘘。
郑春美精神透支，累到攥着李褒的衣角就昏睡过去，但她眉头紧蹙，眼角挂着泪痕，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林识望着蜷缩成一团的郑春美，不由万分心疼。
怪不得外婆以前从来不跟她提起幼时的事情，也严令禁止少不更事的她追问。
换作是她，也绝对不愿提起，更不会想着主动找回那个家。
还要继续带外婆回家吗？
她是不是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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