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勾勒的会所轮廓消散在雨夜里，顾长哥捻灭掌心余温尚存的艾绒，窗外的玉髓针仍在东南方向震颤不止。\"吴教授说染布坊的排污口正对东南。\"他抓起竹筛边缘的露水在桌面画线，\"刘叔，带人去龟背坡挖三丈二尺。\"
\"可那是张主任上月划给周老板的苗圃......\"刘村民代表话音未落，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
标题赫然是《青溪村惊现毒校餐》，配图正是祠堂前燃烧的采购单。
顾长哥将银针筒塞进陈思宁掌心：\"劳烦陈工把民宿区坐标改到龟背坡。\"转身时衣摆掠过她发烫的耳垂，\"记得把七号点的经纬度，改成你生日。\"
晨雾未散，挖掘机的轰鸣惊飞满山白鹭。
当摄像机对准翻涌着蓝紫色泡沫的排污渠时，吴生态专家举起试管的手都在颤抖：\"砷含量超标四百倍！
这些污水渗透到山体，才会导致药材变异。\"
\"顾大夫早料到这出？\"省台记者的话筒转向正在给工人分发解毒汤的颀长身影。
顾长哥腼腆地擦去额角药渣：\"多亏陈工连夜重绘的规划图，把污染源改成了生态治理示范区。\"
祠堂里的气氛却比排污渠更粘稠。
周女投资者指尖绕着翡翠貔貅的残片，蔻丹在晨光里泛着蜜色：\"听说顾大夫单凭艾草灰就能辨毒？\"她忽然倾身，将带着沉香味的支票推过桌面，\"不如给我的养生会所当顾问，月薪后面再加个零？\"
陈思宁摔落测绘仪的声音惊起檐下麻雀。
顾长哥不动声色地用镇纸压住支票：\"周总要的玉髓针灸疗法，得用后山新采的野茶露做药引。\"他转身从药柜取来青瓷罐，\"烦请亲自去云雾潭取水，酉时三刻的活泉才配得上这支票。\"
待高跟鞋声消失在石板路尽头，陈思宁突然扯住白大褂的袖口：\"你明知道她......\"
\"知道。\"顾长哥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指尖，朱砂顺着腕骨滴成红绳，\"所以把最难缠的差事派给她了——云雾潭往北半里，是野猪刚刨过的泥塘。\"
暮色浸透药柜时，孙投资经理的皮鞋终于踏碎满地霞光。
他举着两份规划图反复对比：\"顾先生把民宿区从风水宝地改成污染区，当真觉得我会投钱？\"
\"凤凰涅盘前总得先沾点灰。\"顾长哥点燃柏子仁香，烟雾在投影仪前化作3d地形图，\"您看这排污渠改造的立体种植园，上层种忍冬藤净化空气，中层架石斛盆栽，底层养蝎子分解重金属——三年后的收益能翻二十倍。\"
孙经理的镜片映出流转的星图：\"若是政府不给批文......\"
\"批文在这。\"刘村民代表踹开门，手里举着沾泥的钛合金箱，\"吴教授在排污渠底下挖到的，张主任和染布坊的阴阳合同，还有翡翠貔貅的购买记录。\"
当签字笔终于落在投资协议上，窗外突然炸开烟花。
周女投资者提着溅满泥点的爱马仕包闯进来，发间还挂着半片野猪毛：\"顾长哥！
你给我的取水路线......\"
\"正是孙总最欣赏的探险旅游路线。\"顾长哥递上温热的解毒汤，\"周总要的二十斤野茶露，已经灌进竹筒酒坛埋在了野猪塘——等生态游开放，那就是价值百万的限定纪念品。\"
子时的药香浸得月光都泛起涟漪。
陈思宁抱着修改七次的规划图蜷在藤椅里，听着厢房传来周女投资者豪爽的笑声，突然将冰凉的朱砂砚贴住发烫的眼皮。
\"陈工这是要把自己炼成丹药？\"
她惊得险些摔了砚台，却被带着艾草香的手臂揽住腰肢。
顾长哥指尖拂过她修改了十七遍的经纬度：\"把民宿区主卧窗户对准牵牛星的位置，是怕我将来找不到回家的路？\"
\"谁让你把玉髓针当定情信物......\"尾音淹没在带着柏子仁苦味的吻里。
月光顺着银针筒滚落，在地面绘出纠缠的星轨，药柜最顶层的青瓷罐突然发出脆响——那是吴教授新寄来的陨石碎片，正与千里之外某间会所里碎裂的红酒杯共振。
张上司盯着电视里循环播放的签约画面，手中红酒晃出诡谲的漩涡。
旗袍美人递来雪茄时，他忽然瞥见会所水晶灯里嵌着的翡翠貔貅装饰，裂痕竟与怀中残破的摄像器件形状相同。
暴雨毫无征兆地砸向落地窗，他在恍惚间看见火焰凝成的朱雀掠过天际，羽翼扫过的云端隐约浮现药柜的轮廓。
最顶层的青瓷罐微微开启，陨石碎片闪烁着与顾长哥瞳孔深处相同的星芒。
翡翠貔貅裂痕里的荧光在张上司瞳孔里跳跃，他猛地推开旗袍美人，指尖触到水晶灯坠着的翡翠时，整座会所突然停电。
黑暗中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侍应生慌乱中打翻的红酒在地毯洇出暗色图腾。
\"张主任，您看这......\"秘书举着平板电脑的手在发抖，直播画面里顾长哥正握着孙投资经理的手按下红泥印章，身后大屏幕播放着云雾潭取水实景——周女投资者提着竹筒酒坛从泥塘钻出来，发间野猪毛竟被网友制成\"涅盘凤凰\"表情包。
张上司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将雪茄按灭在合同复印件上。
烟头灼穿\"青溪村生态治理示范区\"的金色标题，焦痕却诡异地沿着墨迹蜿蜒，最终在\"顾长哥\"三个字前戛然而止。
\"给林业局的老王打电话。\"他忽然抓起西装外套，\"就说我同意开辟中草药种植绿色通道。\"
与此同时，药庐里的柏子仁香突然爆出几点火星。
顾长哥按住陈思宁修改规划图的手，银针筒里玉髓针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两人冲出去时，只见吴教授寄来的陨石碎片在月光下蒸腾着青烟，半米外的石臼里，白天刚晒好的忍冬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蜷缩。
\"顾大夫！\"刘村民代表举着手机狂奔而来，屏幕里是无人机拍摄的龟背坡全景——新移植的百年银杏在夜风中簌簌抖动，每片叶子背面都凝结着诡异的冰晶，而此刻气温明明高达二十八度。
陈思宁的测绘仪突然开始自动绘制等高线，墨迹在图纸上洇出深褐色轨迹。
她倒吸冷气：\"这些线条组合起来......是七十年代废弃的铅矿巷道图！\"
顾长哥抓起把变异忍冬藤塞进青瓷罐，指尖沾到的黑色汁液竟在月光下泛出金属光泽。
他忽然转身望向云雾潭方向，那里正腾起淡紫色的雾气，惊飞的夜鹭掠过潭面时，尾羽突然燃起幽蓝火苗又转瞬熄灭。
\"给孙总打电话推迟签约宴。\"他将玉髓针浸入雄黄酒，针体表面立刻浮现蛛网状的裂纹，\"让周总把埋好的竹筒酒全部挖出来，记住要用陈年艾草灰裹着竹铲。\"
陈思宁按住他发烫的腕脉：\"你的心跳速度......\"
\"是地脉在跳。\"顾长哥反手扣住她掌心贴在自己胸口，皮肤下传来类似矿洞回音的震动，\"当年矿工用炸药开山，震波卡在地壳夹缝里，如今被生态改造惊动了。\"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锣鼓声，留守的工人举着铁锹惊恐地跑来：\"挖掘机在排污渠底下刨出个青铜鼎，里面全是会蠕动的黑土！\"
顾长哥抄起药柜顶层的陨石碎片，碎屑落地的瞬间竟自动排列成星宿图案。
他瞳孔猛地收缩——那些闪烁的星子与吴教授上周发来的太空陨石成分报告完全吻合，而此刻青铜鼎的位置，正对应着北斗杓口的方向。
\"把三个月前封存的矿洞图纸找出来。\"他撕开白大褂袖口，用银针蘸着朱砂在陈思宁掌心速绘，\"我要知道铅矿最深处的爆破点，是不是正对着龟背坡的银杏林。\"
当众人手忙脚乱翻找档案时，谁也没注意药庐屋檐下垂落的蛛丝突然绷直如琴弦。
那只从排污渠侥幸逃生的蝎子，此刻正用尾针蘸着变异忍冬藤的汁液，在青砖上刻画出与星图完全一致的纹路。
月光偏移的刹那，所有纹路同时泛起荧光，顺着地缝悄无声息地涌向沉睡的矿洞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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