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上午九点，上海陆家嘴世纪大道，秋风裹挟着梧桐叶掠过路面，在默势基金所在的双子星大厦前形成一片萧瑟的漩涡。50余名投资者聚集在大厦楼下，红色横幅上“还我血汗钱”“雪球产品是骗局”的字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与周围西装革履的金融从业者形成刺目对比。陈默站在23楼办公室窗前，双手撑在窗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着人群中有人举着病历本，有人挥舞着打印的基金净值单，纸张在风中哗啦作响，仿佛无数张控诉的嘴。他想起三天前王女士在电话里的哭喊声：“我女儿已经停药了，你哪怕先还我100万...”那声音像一根细针扎在耳膜上，此刻仍在隐隐作痛。
“陈总，”法务总监王雅推开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慌乱，递来一叠投诉信时，牛皮纸文件袋上的“默势基金收”红色印章还带着油墨的温热，“已有37名客户委托申达律师事务所集体诉讼，包括那位IcU患儿家属。诉讼请求里提到‘违规承诺收益’和‘风险揭示不充分’，还有...”她顿了顿，目光避开陈默，“伪造风险测评文件。”
陈默转动原油钻头袖扣，金属部件在阳光下反射出零碎光斑，袖扣边缘的焊点处有一道细缝，是昨夜在办公桌角不小心磕到的。“按流程走法律程序，”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一份普通的交易报告，“重点核查销售话术是否合规，尤其是录音记录里有没有明确提示风险。”他知道“伪造风险测评”意味着什么，但此刻必须维持表面的镇定。
王雅欲言又止，指尖在文件上留下轻微压痕：“需要我通知公关团队准备声明吗？抖音上已有#默势基金暴雷#的话题，播放量超过500万，其中一条现场直播的评论数破万...”
“先观察舆情走向，”陈默打断道，转身看向窗外，人群中一位穿灰色夹克的老人被搀扶着坐下，脸色苍白如纸，胸前挂着的病历本露出“高血压III级”的诊断页，“让安保部维持秩序，别让媒体靠得太近。通知医务室派两名护士在楼下待命，避免出现健康意外。”他知道，任何突发状况都可能成为舆情爆发的导火索。
十点十五分，人群突然骚动。退休教师张伯被邻居扶着坐在台阶上，他的左手紧攥着病历本，右手颤抖着摸索降压药瓶，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把养老钱全投了100万，现在只剩45万...这是我老伴做心脏搭桥手术的钱啊...”药瓶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滚到正在直播的抖音主播脚边。
“各位网友，”主播举起手机，镜头近距离扫过张伯颤抖的手和地上的药瓶，麦克风捕捉到他急促的喘息声，“默势基金门口已有投资者因情绪激动晕倒，我们看到他随身携带的病历本显示患有严重心脏病和糖尿病，而他的毕生积蓄正在这家基金里缩水...”
陈默皱眉，调出大厦监控画面，看着安保人员推开人群走近张伯，他的袖扣刮过窗台，发出细微的声响：“通知安保部带急救箱下去，协助医护人员处理，同时联系张伯的家属，避免他在现场发生意外。”
“但他们要求面见您，”王雅调出电梯监控，画面中一群人围堵着电梯门，其中一人举着“还我拆迁款”的纸牌，“私募FoF经理李总带着律师团已到18楼，要求提前终止2亿母基金协议，否则将根据合同第15条，追究我们的流动性危机违约责任。”
陈默的袖扣在窗台上划出一道浅痕：“让风控部在五分钟内准备好母基金的底层资产穿透报告，重点突出矿业股权和海外对冲头寸。我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先稳住李总，别让他在媒体面前表态。”他知道，李总的撤资可能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必须用专业报告拖延时间。
中午十二点，证监会稽查队抵达现场，两名稽查员穿着便装，其中队长出示证件时，陈默注意到对方袖口的布料有轻微磨损，线脚处甚至露出了内衬，与自己锃亮的原油钻头袖扣形成鲜明对比。“陈总，”队长指了指大厦外的直播画面，人群正在向警戒线施压，“我们需要现场检查销售录音和客户沟通记录，这是《现场检查通知书》。根据《证券投资基金法》第78条，烦请配合。”
在录音室，稽查队员随机抽取通话记录。当理财顾问小张的声音从音箱传出：“这个产品稳赚的，过去三年最大亏损不会超过20%，您放心投，我们陈总亲自操盘”时，队长的手指在播放键上停顿，抬头看向陈默，目光如炬：“陈总，这属于典型的违规承诺收益，按《证券投资基金销售管理办法》第33条，禁止夸大或者片面宣传。贵司对此作何解释？”
“是我们话术培训的疏漏，”陈默的声音平稳，左手却不自觉地转动袖扣，焊点的裂缝硌得掌心发疼，“事发后我们已启动内部追责，小张昨天已停职，相关整改报告将于明日提交协会。”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韭菜忏悔录》，却在翻开时发现某页夹着2013年的期货开户申请表，那时的他还是个怀揣梦想的散户，“我们始终将合规放在首位，这次事件暴露了管理漏洞，我们会全力配合调查。”
稽查队长挑眉，在笔记本上记录：“希望贵司配合提供完整的培训材料、客户风险测评文件，以及所有雪球产品的销售录音。”
下午三点，人群增至百人，有人举着“金融精英吃人血馒头”的标语，有人将默势基金的宣传册撕碎抛向空中，纸片如雪花般飘落。陈默在会议室看着实时舆情：抖音相关话题播放量破千万，热评第一是“我爸把拆迁款全投了，现在要跳楼，默势基金还我家！”，点赞数超20万。财务总监张伟推门而入，脸色惨白如纸，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衬衫纽扣错扣了一颗：“陈总，李总撤资2亿，导致我们的流动性缺口扩大至5.8亿，券商那边发来最后通牒，茅台质押的保证金必须在今晚十二点前补足，否则强制平仓。”
“启动矿业股权质押程序，”陈默的袖扣刮过会议桌，留下一道浅色痕迹，“通知九州证券，接受雪球2.0的转仓方案，把敲入线从75%调低至70%，同时将锁定期延长三个月。”
张伟愣住，镜片后的眼睛瞪大：“但转仓需要客户签署确认书，现在客户都在楼下维权，怎么可能同意？这涉嫌单方面变更合同条款！”
“用电子签约系统批量发送，”陈默打断，声音冰冷，“勾选‘默认同意’选项，系统设置为24小时未回复即视为同意。事后再补签纸质文件，法务部会处理合规问题。”他忽略了张伟震惊的眼神，转身看向窗外，人群中有人正在焚烧默势基金的宣传册，浓烟裹挟着焦味飘向大厦，“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我们今晚就会爆仓。”
深夜十点，人群逐渐散去，清洁工的扫帚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陈默站在空荡的大厅，捡起地上的一张“金盾3号”宣传页，“年化20%”的字样被红笔圈住，旁边用马克笔写着“骗子”，字迹渗透到背面的风险提示栏。手机震动，王雅发来消息：“稽查队已调取所有客户的风险测评原件，发现6份大额认购文件的签名笔迹与客户本人不符，涉及金额1.2亿。”
他回复：“按合规流程整改。”然后删除了消息记录。窗外，陆家嘴的灯光依旧璀璨，证监会大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冷峻，每一扇窗口都像一只眼睛，注视着资本世界的种种隐秘。陈默摸出袖扣，发现焊点处又裂开一道缝，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表面维持着冷静，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每一道裂痕都在渗血。
办公桌上，《韭菜忏悔录》翻开至空白页，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十年前的字迹“永不欺骗客户”在脑海中浮现，却再也写不出同样的承诺。走廊传来值班风控员的脚步声，陈默起身走向电梯，袖扣在黑暗中闪烁微弱的光，如同他即将熄灭的良知。他知道，当晨光穿透云层时，金融局的穿透式监管检查将撕开更多伤口，而他亲手设计的“阶梯兑付方案”，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片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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