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后的烈日炙烤着青岩镇北岭村的桃林，陈凡踩着滚烫的山路往果园跑时，胶鞋底粘着的桃胶在石板上拉出黏稠的丝线。村口歪斜的农用三轮车上堆满腐烂的水蜜桃，甜腻的腐臭味混着果蝇的嗡鸣在热浪中翻滚，十几个果农正用竹竿抵住收购商的货车，哭喊声震得桃树枝头的青果簌簌坠落。
“陈主任！他们压价到三毛一斤！”果农孙老四从筐里捧出裂口的桃子，熟透的果肉渗出褐色的汁水，“往年还能卖一块五，今年说市场饱和连筐都不要！”
陈凡蹲身捡起几颗落地果，指尖捏开流脓的果皮，突然转身冲向冷库。手电筒光束扫过锈迹斑斑的制冷机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标着“恒温保鲜库”的铁皮房里，温度计指针停在28度，冷凝管滴着浑浊的水珠，墙角的桃筐已长满白毛。
“冷库压缩机坏了半个月！”陈凡的指甲刮过控制箱的灰尘，“真冷链应该维持在0-4度，这温度连冰块都存不住！”
收购商钱老板摇着折扇嗤笑：“陈主任懂水果行情？今年全国桃子大丰收，能有人收就不错了！”
陈凡的指腹蹭过货车上的物流单，突然抓起一叠票据：“你们从福建采购的运费每斤两毛，到我们这儿就涨到八毛——国道绿色通道的免费政策没执行？”他猛地掀开车厢篷布，露出底下印着“扶贫助农”的空纸箱，“用助农名义骗补贴，实际压价收购转手贴牌卖高价！”
镇商务局的会议室空调嗡嗡作响，钱老板甩出一沓市场分析报告：“收购价是市场行为，陈主任要干预就是违反《价格法》！”
陈凡将三筐不同品级的桃子摆上桌：“省农科院的检测显示，北岭水蜜桃甜度超外地桃两度！”他突然翻开收购合同，“你们转手卖给高端超市的价签写着‘日本进口’，实际是我们村的桃——需要我找海关查虚假报关单吗？”
商务局科员擦着汗打圆场：“电商直播现在火，果农自己试试嘛……”
“没冷链怎么试？”陈凡点开手机里的物流价目表，“顺丰生鲜首重22块，一箱桃子邮费比果价还贵——您让老乡倒贴钱卖桃？”
钱老板突然拍桌子：“有本事你们自己找销路！”
“找就找！”陈凡亮出县邮政局的合作协议，“省里刚批复的农产品上行物流补贴，每单运费砍到三块——这是商务部农村电商示范县的红头文件！”
暴雨突袭果园那日深夜，陈凡带人抢修直播信号塔。安全带勒进湿透的衬衫时，他忽然扯过装桃筐的塑料布：“去镇小学借二十块投影幕布！挂在桃林当反光板！”
村支书老周急得跺脚：“幕布反光太强，手机屏幕会过曝！”
“叠两层降低透光率！”陈凡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示意图，“《电商摄影手册》第45页写着，柔光幕布能提升果品色泽饱和度！”
果农李婶抱着孩子喊：“天黑拍个啥？明天再弄！”
“上海客商等着看实时果园！”陈凡掏出手机看订单，“盒马鲜生的采购总监在线验货，错过窗口期就撤单！”
村民围堵物流车那日，陈凡拖着一车定制包装箱冲进人群。他当众演示防震包装测试，从三米高台扔下的桃箱完好无损：“看！Epp泡沫箱能循环用五次，摔十回不烂！”
愤怒的果农抡起扁担要砸直播设备，陈凡却横身拦住：“省农科院专家正在分拣线指导，糖度12度以上的桃打‘钻石果’标，每颗卖五块！”
手机直播画面里，当红主播正在试吃：“北岭水蜜桃的爆汁感，比吸管插椰子还过瘾！”
夏至这天的全省农村电商会上，陈凡搬出三组数据对比。当大屏幕跳出实时销售地图时，他突然调出物流轨迹图：“看！我们的桃子48小时直达全国，损耗率从30%压到5%！”
商务厅长刚要质疑，陈凡已拨通视频：“中国农业大学的技术团队传回了数据，气调包装让保鲜期延长三天！”
签约仪式上，孙老四摸着电商订单哽咽：“烂了半山桃，没想到最丑的歪果仁当果切抢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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