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的任命这才刚刚落地……
院坝里正忙着杀猪的几个士兵,便闻声围了过来,手里还沾着猪血的抹布随意搭在肩头,一个个抻着脖子,大眼瞪小眼地打量着他,眼神里满是惊奇。
“你小子可以啊!”
人群里,满脸络腮胡的老兵王二栓率先开了口,
他一巴掌拍在柱子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柱子趔趄了一下,“才来咱班里没几天,转眼就成了我的长官,这蹿升的速度,可比兔子跑都快!”
周围的士兵顿时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跟着打趣。柱子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着后脑勺,脸上露出憨厚的笑:
“呃……老班长,您可别拿我打趣。我这初来乍到,啥经验都没有,今后排里的事,还得靠您和大家伙多多支持啊!”
王二栓挑了挑眉,咧开嘴露出两排黄牙,伸手抹了把下巴上的胡茬:
“支持?那自然是要支持的!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你小子要是敢拿架子,或是瞎指挥,甭管你是不是长官,我老王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一出,旁边的战士又跟着起哄:
“没错没错!柱子,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啊!”
“以后训练可别搞那些花架子,咱当兵的,实打实的本事才管用!”
柱子闻言,立刻收起笑容,身子站得笔直,朝着众人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各位放心!我柱子虽然年轻,但心里亮堂着呢!往后训练也好,出任务也罢,我一定跟大家伙同吃同住同训练,绝不搞特殊!”
他话音刚落,院坝那头突然传来司务长一声吆喝:“王二栓!磨叽啥呢?猪都快褪完毛了,还不赶紧过来搭把手!”
王二栓扭头应了一声,又回头拍了拍柱子的胳膊:“行!我信你小子一回!走,跟咱一块儿去!今儿杀猪庆祝胜利,正好给你这新排长接风!”
说着,
他不由分说地拽着柱子往杀猪的大木桶边走去。
阳光洒在院坝的泥土上,混着猪血的腥气和士兵们的笑闹声,搅和成一股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柱子看着身边这群黝黑朴实的汉子,心里忽然踏实了不少——他知道,这机枪连的担子,他不是一个人扛。
这边院坝里正闹闹嚷嚷地杀猪加餐,喜气洋洋……
那头黄龙府(农安城)的鬼子兵营,却是愁云惨雾,死寂得吓人。
前夜发动的那场突围,
打得他们损兵折将,如今营里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连岗哨的脚步声都透着股蔫蔫的颓唐,整座城的士气,低得像是要陷进冻土里。
野战医院的病床上,
川岛太郎蜷缩着身子,缠着绷带的胸口紧紧束缚了他,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不住地呻吟。
窗外的寒风卷着雪沫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哭。
川岛太郎望着灰蒙蒙的天花板,意识昏沉间,知道自己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彻骨的寒冬了。
往事如梦,在他脑海里一幕幕闪回。
他本是东京郊外一个菜农的儿子,家里有一亩薄田,有吱吱呀呀的木屐声,还有母亲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
那年春天,樱花开得正盛,征兵令贴到了村口的告示牌上,邻人敲着他家的门,喊着“天皇万岁!为国尽忠!”的口号。
他稀里糊涂地穿上军装,坐上了驶往华夏的运兵船。
初到东北时,
他也曾被军营里“建功立业”的口号冲昏头脑,跟着大部队扫荡村庄,抢夺粮食。
可后来,他见过被炮火炸碎的茅屋,听过失去孩子的妇人凄厉的哭喊,见过寒冬里冻僵在路边的中国百姓。
那些画面,像一根根细刺,扎在他的心头。他开始夜夜做噩梦,梦见母亲站在樱花树下,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我不想死……”
川岛太郎猛地攥紧了拳头,干裂的嘴唇里挤出微弱的呓语。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
他转头看向床边,那里放着一个皱巴巴的布包,里面裹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护身符,还有一张泛黄的全家福。
他颤抖着伸出手,够到了那个布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娘……我想回家……”
他哽咽着,眼泪混着冷汗滚落,砸在绷带渗血的地方,带来一阵刺痛。
他还想再看看东京的樱花,想再吃一口母亲做的味噌汤,想在自家的菜地里,种下来年的新苗。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口的方向喊:“水……给我水……”
门外的卫生兵听见动静,匆匆推门进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转身去拿水壶。
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川岛太郎打了个寒颤,却死死地抱着怀里的布包,不肯松手。
卫生兵端着缺了口的粗瓷碗进来,将水一点点喂进川岛太郎干裂的嘴里。
凉水滑过喉咙,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依旧觉得四肢百骸都浸在冰窖里。
“军医……什么时候来?”川岛太郎攥着布包,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卫生兵收拾着碗碟,头也不抬:“前线伤兵太多,军医忙着呢,有空就会过来。”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川岛太郎眼里仅存的光。
他想起临行前,母亲把护身符塞进他手里,红着眼眶说:
“太郎,活着回来,娘等你吃新米。”
那时他拍着胸脯保证,说要挣一枚勋章,风风光光地回家。可现在,勋章没影,他却要埋骨在这异国的寒冬里。
邻床的伤兵突然发出一阵痛苦的抽搐,紧接着便没了声息。
一个日军军官掀开帘子进来,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吩咐:“拖出去,埋了。”
川岛太郎浑身一颤,他摸出布包里的全家福,照片上,母亲的笑容温柔得像春日的樱花。
他把照片贴在胸口,喃喃自语:“娘,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家……”
夜色渐深,寒风更烈,窗外的雪越下越厚,像是要把这座城,连同城里这些绝望的灵魂,一并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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