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故作茫然：“太傅何出此言？孤…孤不明白太傅的意思。”
王猛的目光扫过书案上那封关于岳州军纪的奏折，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老臣方才在殿外，恰闻殿下欲召李存孝将军入京。殿下召他，可是因岳州太守所奏，言其麾下亲信饮酒赌博、军纪松弛一事？”
宁远眼神闪烁了一下，强自镇定道：“太傅明鉴。确有此事。孤召李将军前来，也是想让他严加管束，整肃军纪，并无他意。”
“并无他意？”王猛直视着宁远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底去，“殿下，当真如此吗？”
宁远被王猛的目光看得有些发虚，下意识地转过身，背对着王猛，声音有些不自然：“孤…孤只是想整顿军纪，以儆效尤…”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王猛才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殿下既已决定，老臣…便不再多言。只是殿下...”
“如今陛下巡游在外，音讯渺茫。韩信、岳飞、薛仁贵等宿将，或被荣养，或被闲置。”
“朝中军中，还有何人能真正压得住李存孝那匹烈马的性子？若他得知殿下召他回京的真正用意，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殿下！到那时，又有谁能替殿下收拾这残局？又有谁能…挽回这滔天大祸？！”
王猛说完，对着宁远的背影深深一揖：“老臣言尽于此，殿下…好自为之！”
说罢，不再看宁远一眼，转身，步伐沉重地走出了书房，那略显佝偻的背影，透着一股深深的失望和无力。
宁远僵立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王猛的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心底。李存孝…那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几天后，东宫正殿。
“末将李存孝，拜见太子殿下！”只见李存孝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连甲胄都没卸，一身征尘，满脸虬髯根根戟张，抱拳的动作都带着一股子蛮横劲儿。
“李将军一路辛苦。”宁远端坐主位，努力维持着平静，“赐座。”
李存孝大喇喇地坐下，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殿下！找俺老李啥事？是不是北边又不老实了？俺这就回去点兵，杀他个片甲不留！”
宁远皱了皱眉，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李将军稍安勿躁。孤召将军前来，是为另一事。”
他将岳州太守弹劾其亲信军纪的奏折递了过去，“将军请看。”
李存孝接过奏折，他那点识字的本事，看得颇为费劲。
好不容易看完了，他挠了挠头，一脸不以为然：“殿下！就这事儿啊？喝酒？赌钱？嗨！是有那么几个兔崽子不省心！可也不是天天这样啊！都是打完仗、休沐的时候，兄弟们凑一起乐呵乐呵，解解乏！这太守吃饱了撑的，净盯着俺们这点破事儿！”
他大大咧咧地把奏折往旁边一丢：“殿下放心！回去俺就抽他们鞭子！保证下回不敢了！”
宁远看着他那浑不在意的样子，心头火起，脸上却不动声色：“李将军，军中自有法度。饮酒赌博，败坏军纪，此风断不可长。若人人效仿，我大夏军威何在？此事…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李存孝一愣，眼瞪得更大了：“严惩？殿下想怎么严惩？打军棍？关禁闭？俺回去就办！”
“打军棍？”宁远摇了摇头，语气转冷，“不足以服众。孤意，将涉事将校，革除军职，发放一笔安家银子，令其…告老还乡吧。”
“什么？！告老还乡？！”李存孝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
他指着那奏折，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殿下！您要赶他们走？！就凭这狗屁不通的诬告？！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跟着俺李存孝，跟着陛下，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身上刀疤箭孔比您这奏折上的字都多！他们为大夏流过血！卖过命！如今就被人告个喝酒赌钱，就要被撵回家种地？！殿下！您明察啊！这不公平！”
宁远被他吼得脸色发白，强压着怒火：“李将军！注意你的身份！孤…孤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严惩，何以正军法？何以安人心？你让孤…如何向朝野交代？！”
“交代？”李存孝怒极反笑，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俺老李不懂那些弯弯绕！俺只知道，要动俺兄弟，就是不行！”
“殿下！您要是觉得俺李存孝碍眼，觉得俺这岳州兵权烫手，您直说！俺老李现在就交出来！只求您…放过他们！行不行？！”
他死死盯着宁远，眼中充满了悲愤和决绝。
宁远心中狂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李将军…你…你这又是何必？罢了罢了！既然将军执意如此…那…岳州军务，就暂且…交回兵部吧。”
李存孝浑身剧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宁远，再看看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吼出的话，瞬间明白了！自己…掉进了太子的圈套！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军纪！他就是想要自己的兵权！
一股被彻底愚弄和背叛的怒火直冲天灵盖！李存孝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长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俺李存孝！瞎了眼！当年陛下起兵，俺第一个冲上去！函谷关血战，俺一人一槊杀透敌阵！”
“咸阳一战，俺三天三夜没下马鞍！身上这几十处伤疤，哪一处不是为这大夏江山流的血？！到头来！就换来一句告老还乡？！换来一个被算计夺走的兵权？！哈哈哈哈！太子殿下！您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宁远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要兵权？拿去！俺李存孝不要了！但想要俺兄弟的命？休想！有本事！你现在就给俺老李一个痛快的！一刀砍了俺！俺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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