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宫的御书房内，四月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
洒在满地铺就的明黄色地毯上，却驱不散殿内那股若有似无的沉闷。
曹祯身着一身常服（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正站在案几前；
手指轻轻拂过一把巨大的油纸万民伞；
伞面上密密麻麻的手印层层叠叠，有孩童纤细的小印，沾着些许泥土；
有老者枯瘦的指痕，边缘泛着褐色的血渍；
还有妇人圆润的掌印，像是刚从田埂上拔完草就按了上去，透着一股粗糙的生活气息。
这些手印褪色后像一片片干枯的枫叶，贴在油纸上，乍一看竟有几分悲壮。
可仔细瞧，能发现不少手印的边缘带着褶皱，显然是按印时过于仓促留下的痕迹。
自从半月前收到第一把来自“江北光复地区”的万民伞，曹祯这些日子脸上的阴霾就散了大半。
丧子之痛还压在心底，可看着这些“百姓自发”献上的伞；
他总觉得胸口的郁结松快了些；
宗族藩王刺杀他的二儿子；
朝中不干事只耍嘴皮子的文臣天天弹劾军机处“误国”；
边将更是有张克这样的逆贼造反，可百姓对他的拥戴是实打实的！
这份民心，才是他立足天下的根本，是大魏江山不倒的基石。
他特意让人把收到的万民伞都摆在御书房显眼位置：含山县的伞靠在左侧书架旁；
和州县的伞挂在绘着“江山万里图”的屏风上。
伞面的手印正好遮住了图中江北的一片河山；
全椒县、滁州府的伞则堆在窗边，伞骨相互碰撞，偶尔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一眼望去，满殿都是褪色的油纸伞，像一片沉默的树林，守护着这位帝王的“民心幻象”。
“陛下，您看这含山县的伞，”
大伴王振轻手轻脚地走到曹祯身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上面的手印多齐整，大小错落；
可见百姓是真心感念陛下驱逐北贼、光复江北的恩德，才自发献上这万民伞啊！”
曹祯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油纸的粗糙触感，他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目光落在含山县那把伞上，眼神里满是欣慰：
“这伞是王忠送来的吧？他倒是个能干的。”
王忠是王振本家侄儿，军机处的奏折里写着，此人在含山县以三千兵力击退燕山军万余大军；
不仅夺回了城池，还阵斩了吕小步麾下大将灰隼；
这等“良将”，可是他亲政以来少见的，比那些只会空谈的文臣靠谱多了。
王振立刻躬身，脸上堆起感动的神色，眼角瞬间泛红：
“陛下还记得臣侄的名字，真是天恩浩荡！
王忠不过一介偏裨，蒙陛下擢拔，才能有机会为大魏效力，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啊！”
他说着，“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奴婢代故去的兄长谢主隆恩！
臣侄在信里说，只要陛下需要，他愿率军扫穴犁庭，把江北的燕山贼赶尽杀绝；
哪怕战死沙场，也绝不辜负陛下的圣望！”
曹祯被这副“忠勇”模样深深打动，他伸手虚扶，语气里满是赞赏：
“起来吧，王伴。
王忠这名字取得好，‘忠’字当头；
忠于大魏，忠于朕，恰似股肱之臣，朕心甚慰。
待他日全功而返，朕必封他为忠勇伯；
让天下人都知道，忠于朕的人，绝不会吃亏！”
“陛下仁德！奴婢代臣侄谢陛下恩典！”
王振连忙谢恩，起身时还不忘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那模样，仿佛比自己受封还激动。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挪进殿内，他穿着一身浅灰色太监服；
头埋得低低的，几乎要碰到胸口，双手捧着一份红色封皮的奏折：
“回禀陛下，军机处递来捷报，说是‘徐州大捷’；
黄公公、李公公他们已经在殿外候着，等着陛下查看战果呢！
此次大捷，不仅斩杀了燕山军大将吕小步和冉悼，还斩获两千首级；
锦衣卫已经去江北验明正身，确认都是燕山军的士兵；
如今江北南下的燕山军已经被全部剿灭，燕京的张克；
只能缩在北面瑟瑟发抖，怕咱大魏的天兵北上！”
“哦？”
曹祯眼睛一亮，“好！好！此二贼作恶多端，终于伏诛了！
待朕把这些伞归置好，就去军机处看看战果，好好赏赐那些立功的将士！”
王振连忙跟上，语气里满是溢美之词：
“陛下平天之德，却仍不忘万民之心，便是三代后的文帝，也无此仁心啊！
陛下仁德堪比尧舜，泽被苍生，百姓献伞，哪里是歌功颂德，实乃心之所向；
就像旱苗盼着春雨一样！陛下以赤子之心待天下，天下安得不以赤诚回报？”
曹祯摆了摆手，脸上却难掩得意：“此乃祖宗基业所系，朕不敢居功。”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再次落在那些万民伞上，声音也软了几分；
“自朕亲政以来，为了国事屡屡加派赋税，心里其实一直不忍。
可边患内乱未平，外有豺狼环伺，为了天下计，为了祖宗社稷计；
朕不得不暂累吾民一年又一年。
如今百姓能体恤朕的苦心，朕十分欣慰；
百姓的每一份苦，朕都记在心里。”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坚定，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太平盛世：
“待天下战事平定，朕必蠲免赋税，与百姓共享这太平日子；
绝不让他们白受这几年的苦！”
“陛下恩泽天下！”
王振“扑通”一声跪下，御书房里的太监宫女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声音整齐划一仿佛排练了无数次；
“百姓安则社稷安，陛下仁心感天动地，万民伞下，实为颂扬陛下仁德！”
曹祯凝视着油纸伞上斑驳的手印，目光渐渐深邃。
他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江北田野里劳作的农夫；
看到了市井中叫卖的小贩；
看到了那些从来没见过他，却“理解”他苦衷的百姓；
哪怕文臣不理解他加派赋税的无奈，边将背叛他掀起反旗；
宗室藩王狠心刺杀他的儿子，可他还有最忠诚的家奴；
还有这些“忠心于大魏”的百姓！
“大魏复兴有望啊！”
曹祯低声感叹，语气里满是自我慰藉。
殿外的阳光越来越盛，洒在万民伞上，将那些褪色的手印映得格外刺眼。
曹祯终于整理好万民伞，转身对王振说：“走，去军机处！
朕要亲自看看吕小步和冉悼的首级，看看咱们大魏的天兵；
是如何大破燕山贼的！”
王振连忙起身，恭敬地应道：“陛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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