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角落，阴影盘踞不去。
一只硕鼠趴在雕龙柱础上，体型几乎追得上一只成年狸花猫。
它的毛色油黑，一双红豆小眼闪烁着凶戾的光。
地上横着几只猫的残骸，都是宫里精挑细选的捕鼠好手。
无一幸免。
太监们围在远处，脸色一个比一个惨白，却不敢靠近分毫。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与陈腐混合的臭气。
王仲超站在人群后方，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神情看不出喜怒。
“造孽啊。”
老李在他旁边小声念叨，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
“皇上都动怒了，再抓不到这孽畜，咱们都得掉脑袋。”
王仲超没理他，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只气焰嚣张的巨鼠身上。
他的嘴角反而微微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番邦使臣牵着一个黄金打造的笼子，正向这边走来。
笼中卧着一只猫。
那猫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长长的毛发垂顺下来，姿态雍容。
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碧绿的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此乃狮猫，是西域小国进贡的珍品。”
鸿胪寺的官员高声介绍。
周围的太监们发出一阵嗤笑。
“就这玩意儿？”
“看着比死了的那些还娇贵。”
“怕不是给那老鼠精送点心的。”
王仲超却分开众人走了上前。
他仔细端详着笼中的白猫，然后对总管太监躬身。
“公公，请把这只猫交给奴才。”
总管太监一脸为难。
“这可是贡品，万一……”
“没有万一。”
王仲超打断了他。
“要么它死，要么那只老鼠死，总得有个结果。”
众人被他这股劲头镇住，一时无人言语。
于是，那间关押着巨鼠的屋子，迎来了新的挑战者。
门被关上，只留下一道窄窄的门缝。
一群人挤在门外，争先恐后地向里窥探。
狮猫被放进屋里，只是静静地蹲在原地，仿佛一尊雪白的雕塑。
过了许久，洞穴里才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那只巨鼠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绿豆大的红眼警惕地扫视着。
当它看见那团雪白时，全身的黑毛瞬间炸起。
一声尖利的嘶鸣，巨鼠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猛地扑了过去。
门外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老李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然而狮猫只是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旁边的方桌，动作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巨鼠扑了个空，毫不迟疑地跟着蹿上桌子。
白影一闪，狮猫又灵巧地跳回地面。
巨鼠紧追不舍，也跟着跳下。
一上一下，一来一回。
桌子上的灰尘被它们搅得弥漫开来，在门缝透进的光柱里翻滚。
门外的议论声更大了。
“我就说不行，这猫胆子太小。”
“只会躲，算什么本事。”
“完了，这下贡品也要折进去了。”
老李焦急地拽着王仲超的袖子。
“仲超，快想个办法，别看了。”
王仲超却纹丝不动，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像是要把里面的景象刻进脑子里。
如此反复了不下百次。
巨鼠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它每一次跳跃都显得沉重无比，落地时甚至会踉跄一下。
肥硕的肚皮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的喘息声。
终于，它停了下来，蹲在地上，舌头伸得老长。
就是现在。
一直蹲在桌上静观其变的狮猫，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不是跳下，而是俯冲。
白色的身影在昏暗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精准地落在巨鼠的头顶。
利爪深陷入皮肉。
巨鼠发出痛苦的尖啸，疯狂地扭动身体，想要把背上的东西甩掉。
狮猫却死死咬住了它的后颈，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那是猎手兴奋时的咆哮。
两个身影在地上翻滚，撞得桌椅砰砰作响。
巨鼠的啾啾声越来越凄厉，也越来越微弱。
最后，只剩下狮猫沉闷的咀嚼声。
门被猛地推开。
众人蜂拥而入。
屋子中央，雪白的狮猫正用爪子擦拭着嘴边的血迹，姿态依然优雅。
它的脚下，巨鼠的脑袋已经成了一滩烂泥，分辨不出原来的形状。
所有人都愣住了。
方才还喧闹的人群，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们看着那只白得耀眼的猫，又看看那摊模糊的血肉，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老李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王仲超却走到狮猫面前，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顺滑的背毛。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是一夜暴富的狂喜，而是一种尽在掌握的淡然。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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